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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马车, 季祯脚步轻快地走在最前面。

    他的视线不在路上,没注意到有一处石板凹凸不平,足尖踢上去差点被绊倒, 身型一晃被江熠猛然拉住手臂, 这才稳住。

    “急什么?慢慢走。”江熠说。

    “若华那傻子指不定在家里哭呢, 我早点回去让她看看。”季祯从江熠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语气兴冲冲。

    他和若华差不多是一块儿长大的, 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是兄妹之情多些。

    等季祯进了院门,果然在院子里就看见了来回踱步的若华。

    自从季祯出门,若华心就揪着,待见季祯完璧回来, 她这才放心, 又忍不住拉着季祯这里看看那里碰碰。

    季祯抬着头随便她摸脸, “嘿嘿,你安心吧, 都变回来了。”

    若华的指尖细白,与季祯的脸一个颜色, 她踮着脚从季祯的额头摸到季祯的脸颊, 两人站的极近, 一眼看过去仿佛是若华依偎在季祯怀里。

    若华长得小家碧玉, 与季祯站在一处时也是赏心悦目, 有些登对之感。

    江熠停下脚步, 视线忍不住落在若华的手上,目光跟着那只手在季祯脸上游走, 勾勒出季祯脸上小小的得意甚至骄矜,可他这样的姿容,即便是骄矜也并不让人厌恶。

    江熠看不透季祯, 也渐渐开始又些看不透自己。

    他自小被江恪要求处处完美。天赋高,修炼又比普通人多十倍努力,行事不得放纵也不得出格,清心寡欲恪守着高悬在他头顶的标准。

    江熠和季祯的婚约是家族长辈安排,就像长辈自小为他安排修炼任务般被江熠安然接受。季祯是什么样的人他彼时不清楚更不在乎,凡间俗世不过几十载便是人的一生,无论季祯是纨绔子弟还是良善之人,存人欲便已经是季祯最大的不完美。

    可真当江熠见到季祯,了解季祯后,才发现季祯身上的不完美岂止存人欲这一点。他骄矜,任性,几乎随心所欲,更不懂克制与收敛,与江熠的标准相比,如同一圆一方的差别。

    但他还是忍不住喜欢季祯的果敢大胆,率真可爱。

    **一旦产生,得到嫉妒的浇灌,就会破土而出日渐茁壮。

    季祯不该和若华如此接近,就像是季祯不该和西陆或者梁冷有过多交集一般。若是季祯真的喜欢自己,他就应该全心全意只看着自己。

    这念头荒唐至极,可一冒出头就占据了江熠的头脑,张牙舞爪地膨胀起来。

    曙音本来站在江熠身后不觉有他,然而抬起头时恍惚以为自己看错,江熠身上氤氲着极淡的魔气,曙音睁大眼睛仔细再看,忍不住脱口而出轻轻叫了江熠一声:“师兄?”

    江熠置若罔闻,忽然朝前大步走去。

    等江熠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季祯面前,伸手用力握住了季祯的手腕,将他从若华身边拉开,力道大得让季祯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

    “江重光,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故意找事?”季祯心里愤怒的火苗往上蹿,若是旁人这般,他现在必定踹几脚上去,然而江熠这边,他大事未成还需动心忍性。

    江熠骤然清醒,在看季祯被自己紧紧握住的手腕,指尖一松,任由季祯用力抽了出去。

    曙音也跑过来仰头担忧地看着江熠,她再仔细看江熠身上,却没见着任何魔气。曙音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才是对的。她师兄身上怎么会有魔气?定是自己学艺不精看走了眼,曙音心中庆幸刚才没有直接说什么,要不然让师兄知道了,还要责罚她的功课,督促自己加倍练习,那不是吃了大亏?

    只是曙音也还是不太懂自己师兄刚才忽然上去拉扯季祯做什么,且动作着实不太客气。

    照着平常季祯若是这么说江熠,曙音非得回嘴一句,此时也憋着没说,她也觉得江熠奇怪。

    “我,”江熠开口又顿住,实在是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刚才为什么这样做,只能又说,“抱歉。”

    他说着转身离开。

    平白无故上来差点拉得自己摔个大马趴,说个抱歉就走!季祯这小暴脾气全砸江熠身上了,“你看我今天还要不要理你,真烦人!”

    季祯本来收拾完望舒,回来时心里舒坦至极,被这么一闹,回房又生气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先还是拿出面具和玉瓶让若华好好收起来,自己这才爬上软榻躺着隔空抬脚在空气中踢了江熠七八脚,抽疯一般扭了一会儿,季祯心情总算平复一些。

    若华此时端着茶水进来,叹口气对季祯说:“爷,咱们在这里,我这心头总是不□□宁,你说也没多久出了多少事情呀,咱们要不还是回家去吧,我都想小狗子了。”

    小狗子是他们院子一打扫的仆妇生的小娃娃,现在两岁半,有一回瞧瞧带到院里被季祯看见,不仅没有责怪,还觉得小狗子怪机灵可爱,后头仆妇便被得了准许可常常带过来,若华对他也很是喜欢。

    “我也想回家啊。”季祯被她这么一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可要办大事不拘小节,再不用半个月我一定回去,你若是担心你爹娘,你就多写几封信回去,让他们也安心些。”

    若华是家生子,爹娘也都在季家做事,连姓都改了季的。

    若华点点头,说了一遍想家也不想再纠结这个,便又从旁边拿出一只季祯眼熟的小木盒给他道:“爷方才出去那会儿,城外的秦管事送过来的,好像和上回送来的是一样的东西。”

    秦闵管着灵草园,会送过来的定然也是一样的东西了。季祯打开一看,里头装着的果然是一些灵药,和上回差不多的分量与数量。

    “他倒是知我心。”季祯乐了,“他怎么忽然想到送这个?”

    这灵药于季祯没用,然而在鬼怪身上却颇为得用,季祯心里觉得好,本来想让人主动去问秦闵拿些的,却没想到秦闵活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秦管事说怕爷不够用呢。”若华道,“旁的也没说什么……”

    怕自己不够用这话,季祯觉得有一丝奇怪。他并不是很清楚灵草园里一年能产多少灵药,灵草山虽然叫灵草山,可那也不是自己想种就能种的,一株灵草的长成十分靠机缘。平素一两颗丹药就弥足珍贵,这一盒子若是让季祯吃,他恐怕能吃大半辈子,秦闵说怕他不够用。

    难不成秦闵以为自己是拿来当糖豆吃的?

    季祯正想着,若华又忽然想起什么,开口打断了季祯的思绪,“啊,秦管事还说了一个事儿的,”

    若华看向季祯,两人目光相对时,若华接着道:“上回咱们出城时候的那个狗蛋,爷还记得不记得?秦管事说他让人每日去送些吃的,只是这两日不太见着他了,正让人在找。”

    狗蛋这名字在季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点头,“也算他上心。”

    若华说完这些,便去厨房看季祯的午饭准备得怎么样。

    季祯半撅着嘴躺在房里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加快步伐,不能再这样干耗下去。他要想办法尽快睡了江熠,而后回宜城去准备退婚之事,再也不在这上头耗了。等他退婚,江熠爱和梁冷就和梁冷,关自己屁事。

    季祯在软榻上舒展了下腿脚,足尖踢到一处硬物,他歪头看去,发现是一叠子累在一起的锦盒。

    季祯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前面望舒顶着他的脸时买回来的东西。

    之前只是被季祯放在一边,根本没有拿出来查看过。

    此时季祯坐了起来,把那些锦盒拖拽过来,漫不经心随手打开一个,先是看见了其中被绸布包裹着的一个柱状物件。

    他拿起来将绸布剥开,起初露出一个深色圆头的时候,他还面色淡然不知是何物,等绸布被季祯扔到边上,他看着手上粗壮的圆柱体,以及圆柱下面的两个精巧圆球,季祯差点把自己的手甩脱了。

    那东西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东西雕刻的,被季祯一扔就落回盒子里,只发出哐铛一声闷响。

    季祯红着脸把其他几个盒子一一打开,发现不是什么形状奇怪的铃铛,就是形态可疑的锁链。

    季祯虽然也看过一些画册,读过一些文章,但他拿到的大多写得画得都很文雅,如此粗暴直观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他赶紧把这些东西重新装到了盒子里头盖上,想了想刚才拿着那东西的大小,眼睛里又流露出不可思议之感,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不可能的,世上怎么可能存在那种大小,滑稽滑稽,季祯宽慰自己。

    等恍然一想这东西的来源,季祯心里又愤怒起来。好个望舒,顶着他的脸是如何开口买这些东西的?自用还是玩别人?

    可恶的是,季祯觉得无论望舒怎么说,管他自用还是玩别人,坏的都是他的名声。

    这么一想方才在车上只是对他啪啪一阵殴打实在太不解气。

    季祯想到这里,抱起锦盒跳下软榻,一路穿过院子去找望舒。

    半路他就撞见手上拿着望舒的江追,季祯脚步顿住,问江追:“现在是要做什么?”

    江追见是季祯,也没隐瞒:“要去念经感化他的罪孽。”

    还感化罪孽,季祯都怕望舒这狗东西听着江追念经直接睡着了。

    季祯没有直说,只问江追,“我能和他再说几句话吗?我也想劝劝他。”

    江追犹豫着说:“可以是可以,但季公子切莫再打他了。”

    若不是他们的法器坚固,十个都给季祯拍碎了。

    季祯胡乱点头:“我知道了,我肯定不打他了。”

    江追这才把东西递给季祯,季祯一接触到望舒,立刻听见望舒条件反射地缩头缩脑的声音,“你想干什么?”怕季祯再给他一套巴掌吃。

    季祯当着江追的面把望舒带到院子角落的石桌旁,先把锦盒放上去,再让望舒上下看了一眼,然后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吧?”

    望舒见到锦盒,先闷不吭气,而后得意地说:“我顶着你的脸买的。”

    季祯没生气,而是问望舒:“你是不是不行?”

    望舒:“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不行。”季祯面色平静。

    望舒死前还是个处子,当下被扎了心窝口:“你胡说八道!”他而后又自暴自弃地说,“反正我是顶着你的脸买的,谁买的谁不行!”

    他实在是被季祯揭穿老底气极,只想说些让季祯不痛快的话,望舒接着又说:“一会儿我就要去听经了,我照样舒舒坦坦!”

    “呵呵,你且等着。”

    季祯拿起望舒交给江追,江追方才离他们几步远,有些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他是受了江蘅指令办事,此时拿了望舒就准备走。

    季祯叫住江追说:“师弟,直接就念经是不是不太好啊?”

    “什么?”江追不解。

    “我看他对因果关系都不甚清楚,倒因为果不说,逻辑还颇为混乱,直接讲经我觉得他听不懂啊,”季祯说,“不如你先同他探讨因果,给他理顺了,让他懂理,这再讲经也不迟啊。”

    望舒的确乱了因果,江追觉得季祯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正欲点头,季祯怕事情不牢靠,又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对江追说:“我听你们师兄说,你们平时修炼也很辛苦,如今又要分神出来忙这个,肯定累的很,这样,等你和他讲清楚因果,你就到我这里来领几颗灵药去补补。”

    江追家世很普通,千辛万苦到了云顶峰修习,同门子弟有钱买丹药,他大多时候却只能看着,此时哪里有不心动的。

    季祯的提议有道理,他本来也就想答应,此时点头越发勤快,连连应承说:“谢谢季公子。”

    望舒察觉事情奇怪,大声问季祯:“你使什么坏?!!”

    季祯皮笑肉不笑,抱着锦盒转身回房。

    像望舒几百年遇见道士就跑,并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不愿意听道士给他分析对错因果。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行为不合理,残害无辜,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外在揍趴下望舒十次,都不如从内在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一旦心里防线溃败,望舒就是个棒槌,有他良心不安痛哭流涕的时候。

    还听经,季祯心里恶意满满,吃屎去吧!

    深夜。

    望舒好不容易等到了江追又离开。

    不得不说小修士得了灵药的允诺后,办事就是用心。江追连着两天都在和望舒掰扯,翻来覆去点明望舒不论因果违背天命,大错特错,是十足罪人。

    即便望舒不想面对,却也不得不听,等到夜深时已经是头疼欲裂,心里还一天比一天怀疑自己。

    但江追走后,他又松了一口气,这两天里无论如何他是坚持住了自己的底线!望舒觉得自己值得称赞。

    望舒虽然被困在法器之中,但还有一定的活动与感知范围。江追一走,他便费劲地从法器中挣脱了一小部分感知,照例跑到院墙之外透透气。

    他这部分意识能离开的时间也有限,正透着气,忽然看见墙角边摸过来一只小鬼,正怯怯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望舒恶声恶气地说。

    他本来就长得丑,现在一凶人,把小鬼吓得都溢哆嗦。

    小鬼却没走,而是小声问他:“你是望舒吗?”

    “你敢直呼本鬼王名字?!”望舒骂道。

    小鬼见的确是他,反而不怕了,小小哼了一声说:“如今都被抓起来了,还逞凶?当谁不知道你阳痿呢,表面威风。”

    阳痿二字真戳望舒脑壳,他无能狂怒:“你胡说什么,谁阳痿?哪里传出来的虚假消息?!”

    小鬼见他只是凶,对自己没有半点威胁,胆子大了些说:“什么虚假消息,现在鬼界魔界谁人不知这消息,前些天城外下灵水,我们兄弟姐妹都在场,听得一个梦魇说得言之凿凿,真真儿的呢。”

    “灵水?”望舒不解,“梦魇?!”

    什么灵水,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灵水这事儿,他又抓住小鬼口中一个关键词,梦魇?望舒想到季祯身边那只傻憨憨了。

    “就是灵药泡了水后雨露均沾洒下来的啊,听梦魇说是有个姓季的大善人下的手笔,连撒了两天了,那场面真壮观啊,听说明天还要撒呢,不少小鬼小怪的都跑来了,可惜你不能去了。”小鬼嘻嘻笑道。

    连撒三天灵水,由梦魇之口向魔怪与鬼们大声宣传他是个阳痿,如今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都早过了。

    望舒理清楚这事儿后,如遭雷击,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那小鬼叹气说:“如今三界恐怕都知道这个消息了,你这是晚节不保,”他说着又讨厌地看了一眼望舒,“也都怪你,我本和一个小女妖打得火热,如今她因你都怀疑起我来。”

    小鬼叭叭说再多望舒也听不进去了,他回想起来之前季祯那句“你且等着。”

    才明白季祯让江追和他打心理战都是小的,季祯他阴毒狠戾至此,背后使坏杀鬼诛心!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评论没到300,就短一点啦,抱头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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