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大门离我只剩下七八米的距离,冲出去也只在顷刻间,这是最后的冲刺,只要咬紧牙关奋力一搏,就可以摆脱那个窗帘下的东西。
只听哐当的一声,两扇大木门紧紧的关在了一起,而我的头也重重的撞在了门上,借着反作用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顿时是眼冒金星。
我心想,这下坏了,我如今已成笼中之鸟,也像那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只能静静地待人宰割。
就在这时,我明显感觉到一双冰凉的人手捏在了我的后脖颈上,顿时一股寒气由上至下的窜了开来,叫我一连打了几个冷颤。
我心里很害怕,但是我此刻仍旧记得小婉之前说过的话,鬼魂是不能直接杀人的,他们害人的方式无非两种,第一种是欺骗活人使用邪术,打开身体的窍门,随后抽离生魂附身,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利用象术来杀人。
就是像我之前讲的钢筋吊扇电线等等,当然了,我的窍门并没有打开,她要附我的身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林囡才是她的目标,而我,应该是她要用第二种方法对付的人。
想到这里,我深咽了一口唾沫,这时,我突然间想起了之前脉案里记载的魁手爷爷李奇峰在赌坊里斗赌鬼时为了稳定心神而默念的正气歌,正气歌能够增强人身上的气场,加强人身上的三把火,从而使那些鬼魂不敢近身。
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得意,心想,好你个骇人的厉鬼,就凭你也想吓我,看我待会儿怎么用正气歌压压你的气焰。
随后我稳了稳心神,于是大声念道:“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23书网p;rdquo;
糟了,我忘词了,这正气歌我根本就没有背过,就前面那几句隐约有些印象,后面的内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而且魁手的脉案里也就短短的写了几句,我后来也没有仔细查阅过。
唉,我被自己气的一阵头晕,早知道我就好好的背一遍,以后就是遇到了什么邪祟,我也能用正气歌压一压她们。
但是世上有钱难买早知道,李奇峰都曾经开玩笑说小婉要是能早知道,就可以在南门外摆卦摊了,更何况我这什么都不懂的混不吝呢。
这时,我隐约觉得耳边一阵凉意,只见那水泥脸的厉鬼呲牙咧嘴的附在我耳边,用哀怨的声音说道:“你念啊,怎么不念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战战兢兢的就吐出了三个字:“没背过”。
紧接着是一阵阴森的笑声,那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仿佛是在嘲讽我。
这时,头顶的管道上缓缓的落下一根电线,严格来说,那是一根多媒体电视用的闭路线,是举办活动时,大厅里用来播放影像用的。
只见那细白宛如面条的闭路线自动在半空中打了一个结,中间露出了一个脑袋大小的圆洞,怎么看都像是过去绞刑架上的吊绳。
“明天,等你们的老师和同学来到了这里,就会看见一句吊死在房梁上的尸体,眼球突出,舌头外翻,要多恐怖有多恐怖,那就是你!”背后的厉鬼说道。
我愣住了,只见那条绳环一点点的朝着我脖子的方向靠近,而我就像是古代那些即将被送上绞刑架的死囚一样,随时等候升天。
我想做点什么,不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但是我挣扎了,一切都是徒劳,我根本不能动,那双冰凉的手紧紧的捏着我的后脖梗,叫人动弹不得。
眼看着这个绳环就要套在我的脖子上了,我心中不禁一阵长叹,唉,难道真的就像那个厉鬼所说,吾命休矣吗?
一想起明日悬挂在房梁上的样子,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云云。”文天祥的正气歌突然被人念诵了起来。
这时,那个即将挂在我脖子上的绳索,正在一点一点的退回去,而那正气歌就像是一种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驱散着四周的邪气。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一个女人的声音持续的诵念着。
这时我刚刚不能动弹的身体这才恢复了知觉,而我脖颈后的那双大手也开始一点点松开。
我回过头一看,只见小婉就站在会议厅正前方的舞台上,她就像过去站在戏台上诵念戏文的青衣,手中捏着你一枚虎铃,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睛就死死的瞪着我身后的厉鬼。
那一刻,我差点感动的哭了,我从来没有觉得小婉这么伟大,这么令人崇拜,此刻她在我心中就像是如来佛,耶稣,穆罕默德,总之一句话,她来的太及时了,我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不由得长舒一口气,顿时放松了下来。
紧接着我拼命的朝着小婉身边跑了过去,直到来到舞台底下,我这才得意忘形伸出手指,对着那厉鬼挑衅道:“你来啊,有种你来啊!”
那厉鬼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的盯着台上的小婉,而小婉也一声不吭的望着她。
小婉说道:“你我都是鬼魂,想必身世也都各有凄惨,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我与你的痛苦是一样的,鬼与鬼之间相互的理解都很透彻,希望你能走正途,不要再枉害他人性命,凭添自己的罪孽了。”
那厉鬼只是一阵冷笑,那笑声回荡四周,空洞洞的,听的人不寒而栗,只见那厉鬼对着小婉回答道:“怎么走正途,阴阳两界的规矩本来就不合理,寿终正寝的人能够转世轮回,而枉死的孤魂却迟迟难以超生,我们生前本来就遭受过非人的待遇,没想到死后也要被这不公平的制度所抛弃,我除了借假身附体求生以外,我还有什么路可走?”
此时台上的小婉变得沉默不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继而那厉鬼继续说道:“我看你的衣着妆容,想必也死了百多年了,既然你走了正道,为何到了如今,你还是一缕孤魂,而没有托生为人呢?”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刺,一下子扎进了小婉的心里,只见小婉拿着虎铃的那只手垂了下来,身体也是一阵颤动。
小婉闭上了眼睛,她也知道,自己的正途走了这么多年,但是依旧无法进入轮回,小婉心里明白,那厉鬼说得对,阴司的制度确实有问题,想来有谁愿意横死街头呢?这些游魂都是生前惨死在他人手中的冤魂,本来就已经够惨了,但是死后还得不到伸张,反而变得更加孤苦无依。
那厉鬼兀自说道:“我见过道士驱鬼,也听过和尚念咒,但是我就是没见过鬼魂也能诵念正气歌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你也是咱们这群游魂野鬼里最为特殊的一个,你能藏于画轴,至少你还能有栖身之所,而我们.哼哼我知道以你的修为,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同为鬼魂,你又何必与我同室操戈呢?”
这时小婉长叹了口气说道:“世无万古不变之法,不合理的制度总有一天会被改变,但我们不能因此去伤害他人,制度再变,也不会原谅那些杀人放火的凶徒,也不会纵容那些索命害人的厉鬼。”
那厉鬼沉思了片刻答道:“我本是一个歌厅舞女,被人杀死后水泥封尸,他们将我的尸体沉入江河,深陷淤泥里,流沙拂过我的身,青泥盖过我的脸,那些鱼虫浮游将我露出的地方啃食的干干净净,试问我如何轮回,我的尸体现在何处?就是见了无常老爷,他们问我,我该怎么回答?”
听到这里,小婉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泪水,我知道她们之间那种同病相怜的遭遇,在心境上也都是感同身受,小婉哭那厉鬼,其实也是在哭自己。
小婉含着泪摇了摇虎铃,只见一阵清脆的铃音传来,回荡在大厅里,而那个呲牙咧嘴的厉鬼,顷刻间一阵长啸,顿时化为一阵烟云。
我只记得平时回去时,一路上小婉总是会跟我说许多话,只不过那天晚上,从会议厅回到宿舍,一直到小婉回到画里,她都始终不发一言,沉默不语。
其实我明白,小婉心中是很难过的,生而苍天对她不公,死后阴司也视她为罪孽,此中的难过与悲惨,也只有她自己心里能够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