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宋北野，两人目光终于再度交汇了，何其相似的两双眼睛，沉沉的黑，像是无星无月的夜空，却又在眼底缀着一点妖异的蓝，淬毒的孔雀翎羽般危险。
“你是我血缘意义上的父亲，但也仅仅止于此，你要明白，我并不会因为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你的血就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在我这儿，她永远是最重要的，我不会允许人伤害她，破坏她的生活。”
撕破了平和的面具，展露出了几乎肆无忌惮的獠牙，这一刻的裴凛透出几分杀意凛冽的危险，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宋北野，那么你的答案呢？”
久久的沉默。
气氛几乎像是要凝固了，整个房间在一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宋北野的目光扫过裴凛的脸，就在裴凛后背紧绷，生怕面前这个辨不清喜怒的冷漠男人会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很轻的笑起来，那可能更像是一个属于赞许的眼神。
“不愧是我的儿子。”
他如是说：
“某种意义上来讲，你简直跟我一脉相承，不只是脸，也是性格。”
宋北野看起来并不生气，即便是被戳着肋骨，也并不能让从容的他生出片刻动摇，那点情绪的裂痕只出现一瞬，也只有一瞬，像是花火一样短暂。
“这的确是个很尖锐，也很现实的问题。”
而姜还是老的辣，裴凛到底先按奈不住，他生出几分恼怒，似乎是为宋北野这幅莫名高高在上的态度。
他看起来随意，包容，大度，因此才格外让人生气，裴凛反倒更乐意看到他生气，这样的宋北野让人更加无法看穿了。
“怎么，没法回答我吗？”
裴凛略微提高了声线，眯起眼睛，他背对着落地窗外璀璨的车流与万丈浩瀚的星空，不夜城为他镀上一层很浅的金边。
“那么，别做梦了。”
他说：
“我不会让你再有任何机会追求她的。”
宋北野很轻的嗤笑一声。
他唇边那点微微勾起的弧度终于有所收敛，对于裴凛的警告感慨道：
“倒是霸道。”
裴凛看着他，并不为调侃所动，而下一秒，宋北野的表情总算变得认真起来。
像是终于从那将他包裹的浓雾之中走了出来，宋北野的眉眼舒展开来，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裴凛的头发。
“用语言描述又有什么用。”
他道：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我爱着她，而她也正在爱我。”
裴凛似乎想要打开宋北野的手，但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宋北野却像是对他的反应有所预料，已经慢悠悠的站起了身。
他俯视着面前的少年，一字一句道：
“至于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一定会找到一个答案的。”
他想起了那份没有签下自己大名的离婚协议书，像是心血来潮似的，对着裴凛道：
“还有，我不算你母亲的前任。”
他低沉的声音划破了越发剑拔弩张的氛围，回荡在裴凛的耳边。
“她想要跟我离婚，但当年是偷偷离开的，她留下的离婚协议书，我没有动，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其实还仍旧算是合法夫妻才是。”
说完这句话之后，无视了裴凛因为惊愕微微瞪大的眼眸，宋北野终于转过了身去——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朝着裴晴晴卧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朝着仍站在原地的裴凛挥了挥手，身影随着脚步渐行渐远，声音不大，但字却清晰的很，无一例外被裴凛全数捕捉。
“就是这样的，小鬼，你母亲一定属于我。”
裴凛攥紧了拳头，似乎对于他的言辞感到不平，他有些懊恼地低声道：
“你！”
言罢，他追上去。
“快滚！”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被紧紧扣上的门扉，所有的一切都被关在了卧室之外，他听到宋北野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很晚了，你去睡吧，放心，我不会对她做什么，只是她到底醉了，我起码要照顾一下她。”
这样冠冕堂皇的言辞简直让裴凛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他很想对这个自大狂说：
“用得着你来照顾她吗？”
就这么在客厅了站了一会儿，裴凛才终于臭着一张脸自言自语道：
“……你最好不是在花言巧语。”
见不到宋北野之后，他的态度反而奇迹般的软化了一些，反倒没有在他面前时那样锋利且咄咄逼人了。
裴凛几乎是有些纠结的想着。
“啧，倒是没错，真不愧是我亲生的爹。”
他总算知道了他骨子里的恶劣到底遗传于谁。
大概就是这家伙了。
将裴凛隔绝在了门外，宋北野低下头，看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温软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铺之中，随着呼吸而有规律的起伏，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蜿蜒，铺在枕头间，脸仍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毫无防备的呈现在他眼前。
微弱的月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很轻很轻的颤抖着。
宋北野的呼吸也跟着微微凝固了那么一个瞬间。
自从在机场见到抛弃之后，一切都似乎朝着失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他失忆之后似乎真的已经很少有这么情绪波动的时刻，刚才跟裴凛说的话也并非作假，哪怕没有记忆，他也对裴晴晴势在必得，且几乎笃定，她就是属于他的。
他们天生契合，他们注定纠缠，他们除了彼此之外不存在第二个选项。
记忆跟他此刻的情感截然不同。
全世界都在说，你们不配，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们曾经撕心裂肺，闹得一地鸡毛，结局异常惨烈。
而如今，他跟裴晴晴应该做的，是不要见面，是相忘于江湖。
偏偏宋北野就是做不到。
他的皮鞋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里，一步一步，像是盯着羔羊的猎人，随后缓缓停在了床边。
大脑之中闪过什么，或许是一段记忆的剪影，又或者不是，他眼中复杂的光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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