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晴晴今天醒的格外早。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缕点亮天际的晨光还是熹微的，穿透浓重的夜色，薄薄一层，温柔的落到她的脸上。
她缓缓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宋北野正在对着衣帽间的镜子打领带。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如沉默的松竹，不说话。
房间内一片萧瑟的沉默。
裴晴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算一算，他们已经冷战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虽然是新婚夫妻，甚至住在同一个房子里，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关系却仍然在不断的朝着越发疏离的方向狂奔而去。
绝大部分时候，他们这一整天都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交流，安静到几乎压抑。
或者说，宋北野是想要跟她说说话的。
可裴晴晴从来没有配合过。
只是，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裴晴晴在床上躺了会儿，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无视宋北野，而是几乎悄声无息的站了起来。
她身上还穿着薄薄的睡衣，越发瘦弱纤细的线条在酒红色的丝绸里若隐若现，被衬得越发雪白，仿佛一折就断的踝骨与腕骨都安静的向下垂着，有种脆弱的漂亮。
然而此刻，她的眼神里，却带着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摧毁的东西。
很复杂，在昏暗之中，甚至辨不清是悲伤还是喜悦。
裴晴晴叹了口气。
她几乎悄声无息的踩着地板，如猫般走到了宋北野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宋北野没有回头。
但不用回头，宋北野却也已经发现了她的到来。
大抵也是刚醒没多久，男人的声音有种低低的懒倦。
“今天起这么早？”
宋北野似乎还在努力装出一副一切未变的样子。
又或者，经历过裴晴晴一次一次的无视，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再一次被裴晴晴无声拒绝的准备。
却没想到，本该沉默的裴晴晴，竟然破天荒的回应了他。
她仰着头，看着镜子里映出的宋北野的下颌，在他身后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宋北野打领带的动作僵了僵。
他似乎颇有些不可思议的回过头来，看向裴晴晴——
而裴晴晴也缓缓走到了与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站定。
宋北野几乎算不清，他多久没有听到，裴晴晴跟他说话了。
哪怕只是最普通的言语交流，都没有。
受宠若惊，也似乎是难免的。
两人目光对视了。
裴晴晴的视线又微微下转，落在他还没有打好的领带上。
暗色的丝绸领带松垮的垂在脖颈上，衬衫的扣子打开两颗，露出一点苍白却矫健的胸膛肌理。
裴晴晴抿了抿唇。
像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她张了好几次嘴，才小声对着宋北野道：
“……我来帮你吧。”
宋北野脸上的表情几乎凝固。
他是受宠若惊的。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裴晴晴今天态度大变的原因，毕竟即便是在昨晚，她给予他的，都是一成不变的抗拒与冷淡。
但毫无疑问，宋北野不会拒绝。
他很快的回过神来，并低声道：
“好。”
宋北野有些怔愣的往前走了两步。
裴晴晴的长睫微垂，似乎因为男人突然的靠近而不自然的轻颤两下。
停顿半晌，她伸出了手。
纤细苍白的指尖按住了宋北野的领带。
裴晴晴与宋北野的距离被无限拉近。
这个距离，让宋北野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漂亮的发旋，与挺翘的鼻尖。
在他们两个人尚且没有闹掰，冷战，仍处于蜜里调油的阶段时，裴晴晴常常为宋北野打领带。
这似乎像是他们之间独特的情趣，像是新婚的妻子与丈夫。
可等到他们真正结婚了，关系反而一天比一天恶化。
他们多半时间都在争吵，声嘶力竭，精疲力尽，这些温情时刻，也逐渐消弭无踪。
裴晴晴的眼中，划过一丝怀念。
复杂的心情并没有影响她的动作。
她手指上下翻飞，便为宋北野扣好衬衫扣子，又打了一个复杂的温莎结，往上一推，正式完成。
凝着衬衫领口上方那一寸形状分明的喉结，裴晴晴又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
她甚至不敢看宋北野的脸，只是低低道：
“好了。”
随即，裴晴晴便如同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般，匆匆忙忙的松开了手。
宋北野看着她，难免有些失落。
他还以为，裴晴晴也会像往常那样，踮起脚尖来，送上自己的嘴唇，笑着对他说：
“早安吻。”
不过，即便没有，他心情也倒十分不错。
因为，哪怕只是这种等级的亲密接触，裴晴晴也已经好久没有给予过他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裴晴晴的手腕。
但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僵硬，不过片刻，宋北野又放开了手。
他微微俯身，按着裴晴晴的肩膀，温柔的亲了亲她的额角，随后才对裴晴晴道：
“等我。”
他道：
“我今天会早点回来的。”
裴晴晴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在原地。
过了会儿，她才像是后知后觉般，点了点头。
而此刻的宋北野绝对不会想到，裴晴晴今天态度的变化，其实并不是她态度软化的开始。
裴晴晴的情绪仍有些止不住的恍惚与失落。
她想，明明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为了离开这天的到来，她已经期待了太久，太久。
然而等到分离的时刻真正要到来的时候，她反而又不争气的生出了几分不舍。
环顾这几乎可以说是金碧堂皇的牢笼，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这里居住了很久。
如今，她要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这里，也离开它的主人。
裴晴晴的手指拂过沙发，茶几。
那让她十分熟悉的家具布置，依次划过眼帘。
裴晴晴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了看身侧等待着的“女仆”，迟疑了片刻，还是道：
“能不能给我一一小会儿的时间？我想给他留下写张纸条。”
对方迟疑片刻，随后对裴晴晴道：
“麻烦您尽快，尽量不要耽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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