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钢琴家的尸体,董夏想到了很多很多。
她想到了那个为杀人犯辩护的律师。
那些目无法纪,把她当做笑话,一次又一次欺负的学生。
想到了拒不认账,逍遥法外,反而被所有人保护着的凶手。
想到她卑微至极的追问,却被拒之门外之后,那一张又一张不耐烦的推诿面孔。
董夏明明身处盛夏之中,却仿佛置身于凛冽的寒冬。
钢琴家的死是一个引子,是通往罪恶与不归路的钥匙,彻底打开了董夏心中的潘多拉之匣。
董夏很快冷静下来,随后将钢琴家的死伪装成了一个意外——
正如同他们对待她死去的女儿一般,她的死,跟任何人无关。
如果她的女儿是不小心从天台坠落,那么钢琴家也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的。
随后,董夏开始了几乎扭曲的疯狂报复。
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那些杀死她女儿的凶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已然做好了双手染血,永坠地狱的觉悟。
看完这一整段剧本的时候,其实裴晴晴的心情,是有点复杂的。
当然,不是说剧情不好,相反,非常好。
这是董夏这个角色的情绪爆发点,作为一部电影的顶峰也是相当合格的。
让裴晴晴感到别扭的地方,就在于饰演钢琴家的人物,是欧阳月。
她其实有点害怕。
害怕她搞混了对于角色跟欧阳月本身的恨意。
不过,裴晴晴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是讨厌欧阳月没错,但还不到董夏那种程度,也就是看她不顺眼罢了。
剧中是剧中,剧外是剧外,她是专业的演员,她觉得,自己应当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随着打版声响起,裴晴晴很快的进入了角色。
当她睁开眼睛,她就是董夏,不再是裴晴晴。
董夏正站在钢琴家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钢琴家用得到的封口费,买了这栋豪华的别墅。
此刻,她下了楼,打开门,对上董夏的脸,表情里隐约有些惊愕,随后,又变成了一种不太愉悦的烦躁。
“你怎么又来了?”
董夏之前出现的比较频繁,但最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纠缠她了。
钢琴家还以为她放弃了,谁想到,竟然没有。
她上下打量一圈董夏。
与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董夏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她仍然拎着那只款式相当古板的提包,穿着没有任何特色的白色oL裙,整个人瘦的越发厉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嘴唇紧紧抿着,满面憔悴,眼睛一片沉静的冰冷,像是没有任何聚焦。
若换了之前,钢琴家还会为此感到愧疚,或者后怕。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微不足道的情绪都已经被被厌烦所覆盖。
她很清楚,董夏并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的能力,也并没有报复她的资本。
她就是这么窝囊,这么没用,除了用这样的眼神望向自己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董夏的存在,像是一只在她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叫得让人心烦。
但苍蝇跟她唯一的区别,就是苍蝇可以拍死,但是董夏不行。
久而久之,被烦得很了,她也难免滋生了几分不爽。
最开始,她被董夏约出来的时候,又惊又俱,是相当不乐意,甚至处处推诿。
但随着董夏无孔不入的死缠烂打,她反而像是免疫了。
董夏约她一次,她便出来一次。
她从来不会给面前的人哪怕一点确切的证据,只有一次比一次更加过火的奚落,嘲讽。
董夏会很失落,但不会放弃。
看来这次,也是一样。
如此想着,钢琴家仿佛漫不经心般剔着指甲。
她看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董夏,轻嗤道: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又来了。”
董夏倒是不在乎她的态度,又或者,已经习惯了。
她表情平静的点点头,望着她道:
“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跟你道歉的。”
钢琴家脸上露出个有些惊讶的神色。
“哈?”
董夏平静道:
“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我已经打算放弃翻案了。”
钢琴家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她好像不太相信,问董夏:
“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放弃呢?”
她语气带着点刻薄的讥讽。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坚持下去的——嘛,毕竟你表现得那么在乎你的女儿,原来,也不过如此呢。”
如果往常,董夏一定会相当痛苦。
但这次,她却并没有因为这份讥讽而流露出不同的情绪。
她甚至笑起来,朝着钢琴家点点头,姿态自如的回应。
“是啊,你说的没错。”
她道:
“原来我也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么喜欢我的女儿。”
钢琴家几乎愣在了原地——
这可一点都不像董夏说出来的话。
她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姿态,远远比之前悲伤至极的模样更加可怕。
她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亦有些惊疑不定,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董夏已经打断了她。
“我也算想开了,之前一直不停的约你,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是对不起了。我为之前我的莽撞向你道歉。”
钢琴家与董夏对上视线。
那双平静至极的眼睛里坦坦荡荡的,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她愣了愣,而董夏已经又道:
“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不邀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这时候,钢琴家还不懂,最后一次,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毫无疑问,此刻的她几乎如释重负。
董夏真的愿意放弃,对她来说,无疑是好事。
她表情微变,也不禁放柔了语调。
“你能想开,真的是太好了吧,上来吧,我们一起坐坐。”
她们的交谈意外的融洽。
最开始,钢琴家还有些怀疑。
但随着与董夏交谈逐渐深入,她便越发笃定,董夏的确放下了。
她也因而逐渐放下了防备。
直到日落西山,董夏才像是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来。
“已经很晚了,那么我也不继续叨扰了。”
钢琴家也一改见面时的浑身带刺,对董夏连连点头。
“以后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来我家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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