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野果然听了他的话，放了裴晴晴自由。
但裴晴晴，已经不是那个裴晴晴了。
江煜城静静地凝望着她，沉默地跟着裴晴晴走进了狭小的公寓。
裴晴晴上前几步，拉开厚重的窗帘，一丝黯淡的光线落下来，照亮了冰冷的室内。
这里位置不好，采光也不好，借着一点亮，江煜城看清了她桌子上摆着的安眠药。
她耸了耸肩，开口道：“如你所见，宋北野暂时放我自由了。”
江煜城哑口无言。
他看着裴晴晴，前所未有的无力。
之前他以为自己是领先者，但如今他却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没有谁是赢家，宋北野不是，自己也不是。
他用尽了心机跟手段，但重见裴晴晴，他的设想被几乎清空。
他在沙发上坐下，裴晴晴坐在他的对面。
暗淡光线之中，她苍白的手指捏着玻璃杯，啜饮着苦涩的黑咖啡，表情漠然。
明明面对着面，但是两人之间仿佛横亘着数不清的看不到的透明障碍，她心墙高筑，谁也别想妄图走进一步。
江煜城突然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
裴晴晴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她会变，会难过，会绝望。
一次的伤害，她仍可以保持本质，一百次呢？
她总该有心灰意冷的那天。
冯轻语是一个导火索，他是罪魁祸首。
他挖空了自己的心思，只为了得到裴晴晴的心，让她真正的爱上自己，成为自己的专属物品。
他的计划也很顺利，到目前为止，仍旧如此。
他想得没错，裴晴晴跟宋北野果然彻底完蛋了。
从宋北野囚禁裴晴晴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裴晴晴不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裴晴晴了。
他喜欢的裴晴晴是什么样的呢？
一时之间，他也有些说不清楚。
但是唯有一点他十分确定……反正绝对不是现在这副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模样。
可他没有资格问她为何改变。
是谁亲手扼杀了曾经的裴晴晴？
或许是他的家庭，或许是宋北野……又或许是那个隐瞒了裴晴晴母亲死亡消息的人，但始作俑者，是他。
是他亲手将裴晴晴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是他毁了裴晴晴跟宋北野的感情，是他让裴晴晴的母亲死前都对她充满着歉疚与遗憾。
他本意并非如此。
但的确是他用自认为滴水不漏的计划，一步一步毁掉了裴晴晴的人生。
她不会再给他温暖自己的机会了。
所有的记忆都崩坏，她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前所未有的无力，准备好的完美说辞，卡在喉咙口，只剩下一片滑稽的沉默。
宋北野与裴晴晴静静的对视着，在裴晴晴开口之前，他终于心软了。
他仿佛有些痛苦的看向裴晴晴，问题几乎毫无意义。
“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想法呢？”
而裴晴晴没有撒谎。
无机质的黑色眼珠在晦暗光线之中呈现出虚无的空洞。
她温柔的笑起来：“短时间内，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任何，包括你。”
江煜城挫败无比，却又觉得果然如此。
他纤长的睫毛垂下去，在眼睑留下一片阴翳。
再抬起来的时候，江煜城叹了口气，第一次尝试着选择真正的放手。
“……抱歉，之前一直骗你，逼你，强迫你，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做了。你或许不喜欢我，但是我不会再用手段强迫你和你爱的人分开了。”
他是如此真挚，如此动人。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宝石一样，闪烁着珍贵的爱意。
“我等你回心转意，等你真真正正直视我，了解我，喜欢上我的那一天……我会等。”
她却生不出感动的情绪来。
裴晴晴甚至有些恍惚。
江煜城的声音变得很远，他漂亮的脸也变得很远。
裴晴晴并不因此解脱，庆幸，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她几乎自言自语般问道：“为什么呢？之前的时候，我对你们那么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但你们却每个人都不愿意把我当个人看。”
苍白的指尖撩起额前的发，她看向江煜城。
“为什么？等我不把你们当人看了，你们却都纷纷知道悔改了？”
她的表情终于有了波动。
显而易见的痛苦与彷徨让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们这样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在告诉我，我的软弱与善良都一无是处。”
真是可笑啊。
她语气慢慢平复，笑容弧度却更夸张了，僵硬的提起后，又蓦然变成一条直线，僵硬到有些诡异。
“是我做错了吗？忍耐是不对的吗？如果我早点学着做个坏人，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份苦了？”
裴晴晴的崩溃几乎来势汹汹，又不讲道理。
江煜城几乎心如刀绞，他站起来，上前一步，几乎下意识的想要将裴晴晴拥进怀中。
而裴晴晴面无表情，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对上那双被歉疚所充斥的桃花眼眸，她有些恍惚的朝着江煜城笑起来，笑声尖锐又凄厉。
裴晴晴想，她现在看起来一定很恐怖。
或许，很像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疯子。
但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避开了江煜城的视线，重新靠回沙发里。
“本来还想要留你吃一顿饭的，但现在我好像暂时没那个心情了，你走吧。”
江煜城愣了愣，随后苦笑一声。
他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又慢慢的垂了下去。
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晦涩，他摇了摇头，对着裴晴晴解释。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好了，我……会等你。”
裴晴晴没有说话。
裴晴晴觉得滑稽无比。
无论是宋北野也好，江煜城也好，还是蒋竹生也好，他们的悔改与善意带不来爽快，只让她感到痛苦。
裴晴晴未尝不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多半来自愧疚。
是因为她变得疯狂，他们才后悔，想将她变回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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