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轻语态度很不好。
她讨厌宋北野,从头到尾,未曾掩饰半分。
那种敌意如同浅水下凸起的礁石,清清楚楚摆在那里,泾渭分明,硌得人心发疼。
宋北野倒是不怎么介意她对自己是否喜爱,毕竟说来,冯轻语对他来说,也只是个普通的陌生人而已。
宋大总裁人还没有矫情到为了陌生人的厌恶而浑身不适的地步。
这世界上讨厌他的人海了去了,数不胜数,要是每个都放在心上,他的负面情绪早已经“人满为患”。
令宋北野感到十分不耐烦的是,隐藏在这份敌意之后,来自裴晴晴的态度。
他瞧着冯轻语,慢慢坐到了病床之前,身上携着些冷香,矜贵,优雅,纹丝不动的高傲姿态,将冯轻语衬托的越发卑微:
“是因为你的女儿吗?”
这是在试探没错,但也就是在往冯轻语的心窝子上戳了。
果不其然,冯轻语神色之中闪过一丝急促的仓皇,她咬着自己苍白的唇,阴冷的视线直直的盯着宋北野,用沉默来回答他的问题。
“……”
面对冯轻语的沉默,宋北野便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却并不生气,甚至唇边扬起一抹颇为完美的笑容弧度。
宋北野低声说道:
“你恨我,而且我很清楚你为什么会如此恨我——你是在恨我夺走了你女儿的幸福,并且霸占了她未来的人生,是吗?”
他看透了冯轻语与自己之前疏离的鸿沟难以抵消,却是早有预料的,反而不急不缓地试探起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纤长白皙的手指就放在自己的膝头。
即便身边是个病人,完全不影响宋北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
他脊背挺直,双腿交叠,并不缺血但却色彩苍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自己的膝头。
那姿势带着几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势,令冯轻语又惊又怕。
冯轻语的情绪也好像被他在这一瞬间,彻底的引爆了。
女人几乎是睚眦欲裂的,她看着面前的人,颤抖着破皮干涸的唇,将自己愤怒的情绪全部倾泻出来,他对着宋北野带着几分埋怨与不解地说:
“你既然十分清楚,我为什么讨厌你,我为什么不欢迎你,又为什么非要在我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这件事情来——?如此折磨我的女儿,让你很开心吗?”
折磨她的女儿。
宋北野倒是不这么觉得。
他对裴晴晴,几乎仁至义尽。
除了在床上有些许粗暴以外,他待裴晴晴,何处不温柔?
香槟,华服,珠宝,豪宅,以及那辆整个华国都找不到第二辆的兰博基尼。
裴晴晴得以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全都仰仗他宋北野三分薄面。
他从前是不爱拿这些说事的,觉得庸俗,更觉得裴晴晴不是物欲横流者,如今,倒觉得是自己高看她一眼。
听到冯轻语这么说,宋北野难免生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恼怒来。
他唇边微微勾起的,精准而微妙的弧度变得越发的明亮灿烂,他低头俯视面前苍老的女人,随后对着她轻声说道:
“其实我也没有你想象之中的那么恶劣,更不会如此去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如果她真的不喜欢我,或者心中另有他人的话,那我自然也是不会为难她的。”
他冰冷如深寒潭水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冯轻语那张没有了半分血色的脸,然后带着些许轻蔑的一字一句的,将那奚落如同长钉般钉入她的皮肉——甚至仿佛要将她最引以为傲的女儿钉进龌龊拜金的耻辱柱:
“你要知道按照我的身份,我的容貌,我的条件,这世界上从来只有女人前赴后继的往我的身边跑,只有他们讨好我的份,从来没有我为了谁去强取豪夺。”
高高在上的男人下颌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般,恶劣的轻笑:
“你的那个宝贝女儿,若是真的心有所属,若是真的喜欢的是别人,我也并不会强迫她,等着跟我结婚并为我献上绝对忠诚的女人,排着队都数不清,我也不缺她这么一个,她能够从其中脱颖而出,不过是她自己主动罢了。”
眼看着冯轻语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宋北野心中却生出一种别样的快慰,说出的话,自然更加难听:
“裴晴晴在我面前摆出一心一意渴求真爱的模样来,让我觉得她真是对我死心塌地,非我莫属,因而才赏她这么一个机会——就是不知道,你这低贱的女儿,知道自己母亲代她清高吗?”
这话也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侮辱了。
听到自己的女儿被物化,被仿佛点评一件路边的花瓶或者器具般如此的轻视评估,冯轻语的愤怒也不禁被刺激到了最高点。
她的眼白因为充血而泛红,死死地瞪着宋北野,修剪整齐的指甲正深深地刺进自己的皮肤之中,有些激动的对着面前的人怒吼:
“不!晴晴不是!我的女儿跟你在一起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我的病——!正是因为我这个拖油瓶的存在,所以她才会答应跟你在一起,才会匍匐在你这个人渣的身下,而如果我早知道你是个如此恶劣的神经病的话,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我的女儿委屈在你身旁的!”
说完这话之后,她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几乎是忍不住的大口地喘着气,如同沙滩上一尾脱水的鱼,可爱,可怜。
女人瘦弱的胸腔也在猛烈的翕动,看起来相当的激动。
而宋北野毫不在意,从唇间压出一声轻蔑笑意,仿佛有些不屑地低头打量着她一片煞白的脸,还有愤懑无比的表情,随后,毫不留情地用力抓住了她的头发!
对待裴晴晴的时候,他亦做出过这个动作。
然而大抵是因为那几分鲜明的宠爱,他尚且还会保持温柔。
但是当他对待陌生人的时候,就没有这份从容和宽待了。
尽管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体十分虚弱糟糕的中年女人,但他也没有任何想要怜香惜玉的意思。
冯轻语被吓了一跳,随后发间传来锥心的剧痛。
她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尖叫,摆弄着自己的双手,想要反抗宋北野的动作,而宋北野倒也没有怎么逼迫她,他只是用那双冷酷的带着几分阴寒的漆黑眸子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女人,居高临下的对她嘲讽:
“你们娘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给脸不要脸,一样的喜欢欲擒故纵啊。”
听到宋北野这么说,冯轻语心中呼啸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她简直愤恨到想要立马一巴掌扇到这个男人那张欠扁的脸上!
但只可惜,宋北野是不会给她这么个机会的,不等她反应过来,宋北野便松开了手,重重地一甩,将冯轻语重新甩回在病床之上。
他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如同冯轻语,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我倒是很好奇,你如此理直气壮,是因为知道裴晴晴的真爱身份不俗,我没有办法对她轻举妄动吗?”
冯轻语的神色一凛。
随后她也并不与面前的宋北野绕弯子,点了点头,在病床之上有些吃力的支起身来,看向宋北野,声音如同一管坏掉的破风琴,言语间,发出“嗬嗬”的破败喑哑腔调:
“是!没错,看来你也知道我女儿真的爱谁!我十分笃定,在你们两个人之间,江煜城才是那个能给我女儿幸福的人!我女儿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女儿,江煜城的家世容貌亦是如此优越,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选择他,而你——你只是个包养我女儿的混球!”
她狠狠啐了一口:
“你虽然能用契约把我女儿捆在身旁,但是我猜,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心!”
听到这话说出来,宋北野脸上最后一丝情感也消失了,于是只剩下晕染开来的冷淡的漠然。
他垂眸看着冯轻语,眼眸之中亦彻彻底底的洇灭了所有光彩。
像是一片平静的死水。
一眼望去,竟是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遍体生寒。
他从喉间溢出一声有些轻蔑的低吼。
不知是否是冯轻语的错觉,她竟然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些痛苦。
然而那情绪稍纵即逝,宋北野淡淡的轻笑着,随后一字一句的自嘲:
“是啊,没错,或许你才是对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她的喜爱,只不过你这个女儿,到底是太厉害了,即便是没有爱过我,她却能够做出如此情真意切的姿态,倒真是让我佩服不已,若真的对我心有愧疚,那么我看到也不必了——”
宋北野用纤长白皙的指尖勾了勾脖颈上暗色的丝绸领带,随后他凉薄又危险的看向面前狼狈的女人,对着她冷声说道:
“因为我跟她的契约关系,从现在开始,就彻底结束了。”
他双手抱臂:
“你不是很不忿吗?那好,我现在就放你女儿自由,同时,这个VIP病房,你也再也没有资格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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