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晴晴觉得头脑一片混乱，正因如此，表情也不是很好看。
她在章程面前有些走神——只是因为脑海之中涌动着的复杂的猜疑。
但很显然，章程有点误会了什么。
那张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光顾着应付宋北野，他都忘了被骚扰的是裴晴晴本人了。
任谁遇上这种倒霉事情能够轻易释怀呢？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又开始对着裴晴晴连连道歉。
裴晴晴有些呆滞的立在一旁，过了会儿，才终于找回了一点清明理智。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章程，摇了摇头：“我没事，既然陈主管都已经被开除了，那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停顿片刻，话语在短暂的舒缓之后迎来转折，让章程一颗刚刚悬回去的心又重新吊在了嗓子眼。
裴晴晴的声音带着几分悦耳的清脆。
那双眼睛永远澄澈无暇，此刻在灿烂的晨光下，黑白分明，宛如白水银里养着一丸黑水银，好似能将章程满心情绪都彻底看穿。
她朝着章程问道：“不过，我还有别的问题想要跟您讨教一下，那就是有关于宋北野的身份问题。”
最后四个字落下的时候，章程的脸色已经带上了一片无措的苍白。
不需要回复，这样慌乱的神色也在不经意之间暴露了什么。
裴晴晴叹了口气，心中疑云似乎稍微拨开了一些，变得清楚而明晰。
她深知自己逼问章程，是给对方添麻烦。
如果宋北野有意隐瞒，那么章程恐怕也是不能开口的。
但除了章程，她还真不知道问谁了：
“宋北野脱离宋家，旗下的阅金被并购这件事，看起来让他变得一无所有，但并非如此，对吗？宋北野有其他的产业。”
章程冷汗津津，看向裴晴晴，有些不知所措。
宋北野的警告犹在耳畔，他曾经嘱托过，不能将半点真相泄露给裴晴晴。
虽然不知道这位杀伐果断的总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章程却十分清楚他暴虐的性格。
得罪这样一个男人几乎无异于自找死路。
于是对上裴晴晴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他只能有些挫败的，柔顺的说到：“抱歉，这个我不能跟您说……”
空气里弥漫开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
裴晴晴叹了口气，倒是没有觉得太过于失望，她早知自己从章程这里套不到什么有效信息，与其骄横的逼问他为难他，都不如亲自去找宋北野问个清楚。
她朝着章程轻轻说道：“那我先出去了？章总？”
这个称呼让章程浑身一抖，他目光有些躲闪而艰涩，待到裴晴晴几乎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才忍不住心中的忐忑与无助，急促的恳求道：
“这……这件事您能不能不要跟宋北野说？”
放在门把手的白皙手指僵了一僵。
这样卑微的语气，让裴晴晴心中的一点狭隘设想似乎又被推翻了些许，迷云翻滚，如堕雾中，真相似乎要破土而出，又好似只是裴晴晴稍纵即逝的错觉。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她说：“好。”
裴晴晴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是早晨的休息时间。
隔板间三三两两的凑着几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发出阵阵娇笑，不必靠近，就能听到他们在天南海北的叽叽喳喳，交流八卦。
其中，王佳倩那张嘴最是管不住，一张一合，画面便有鼻子有眼的跃然眼前，好似公司每个角落发生的事情，她都了若指掌，亲眼看见。
裴晴晴挺不喜欢王佳倩的，对于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她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至于王佳倩对裴晴晴，也半斤八两。
最开始裴晴晴刚入职那几天，因为章程的叮嘱，所以她还对裴晴晴有意亲昵，十分热切。
到了后来，当发现裴晴晴衣食住行都颇为平庸朴素，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之后，整个人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一百八十度度大变化，虽然不至于孤立欺负裴晴晴，但基本只拿她当透明的空气而已。
此刻，她正兴致勃勃的靠着隔间的门板，很享受这种被众人众星捧月的中心感，口沫横飞：
“陈主管被开除了——？哎呀，这算什么大事啊，他整天骚扰办公室的小姑娘，仗着有点关系就为所欲为，这次不知道招惹到哪个不该惹的人了呗？毕竟我们maschio卧虎藏龙，身份厉害的多得是呢！我跟Cindy之前就说他早晚踢到铁板！”
看着女孩们带着几分共鸣的，露出浓重厌恶的脸，王佳倩面带嘲讽的翻了个夸张的白眼。
这个办公室里，几乎姿色出众的都被陈主管或多或少的骚扰过。
陈主管此人好色，有的没的去打扰其他女孩不是第一次了，但偏偏浅尝辄止，令人觉得不适却又抓不住把柄，像是黏在肌肤上的蛞蝓，虽然无害，却恶心。
他被赶走，自然是普天同庆，大快人心。
但这没什么爆点。
王佳倩眼珠转了转，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地换了个话题，引起一片惊呼：
“比起这个，你们知道吗？今天早晨，我们公司下面停了一辆布加迪威龙！你没听错，不是劳什子宝马奥迪，是几千万的顶级跑车哎！听说是来接送女朋友的，你说到底是什么等级的美女，才能钓到这种等级的富豪啊？”
年轻女孩，大多逃不开这样的情节引诱，个个露出向往的神色来：
“哇塞，我什么时候能坐上这样的车啊？”
自然，也有人心生妒忌，满口酸水：
“这算什么，能开的起这样车子的，八成又是那种又肥又腻的老男人，与其选这种货色，我还不如选个年轻些的同龄人一起奋斗呢！”
心照不宣的笑声响起来，她的话也引来了不少附和。
转眼间仿佛刚才满脸贪婪好奇的姑娘们像是换了性子，又开始唾弃鄙薄，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模样，只自己心里清楚——
若真能钓到顶级钻石王老五，谁愿意拼死拼活的工作？又有谁不想少奋斗五十年呢？
不过是用这样的话语来自我安慰罢了。
裴晴晴嘴角抽搐，站在一旁，听他们若有似无的交谈声进入耳朵，不敢说，更不想说，其实此人就是她自己。
王佳倩倒是没往裴晴晴的方向仔细去想，虽然听有人说那个女人像是裴晴晴，但她嗤之以鼻。
别的同事不知道，她跟裴晴晴一个部门的，能不知道吗？
就裴晴晴那种穿着廉价衣物背人造皮革包的穷酸货色，她有那资格吗？
宋北野早已今时不如往昔，裴晴晴也就是个普通文秘，平日里看起来活得都不如自己，怕是那些人还仍心存误会吧。
如此想着，她视线一转，突然看到了不远处刚刚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的裴晴晴。
裴晴晴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素淡，黑色西服裙勾勒出曼妙的腰身，满头长发盘起，露出一张素净美丽的容貌，像是坠落凡尘的天使，即便贫穷，也颇有几分童话里灰姑娘的味道。
若世上真有王子与灰姑娘的烂俗戏码，他们这群人，大抵也只能做恶毒继姐。
要成为女主角，果然还得有裴晴晴这等闪闪发光的美貌。
不过想想裴晴晴如今落魄的姿态，王佳倩又生出一丝快慰来——就算漂亮又怎么样？
钓到宋北野又怎么样？如今宋北野已然龙困浅滩，虎落平阳，而她裴晴晴，也变成了个人见人厌的笑话。
只不过，当她扫过裴晴晴的耳垂时，傲慢的笑容也忍不住一僵。
只见那平日永远干干净净的一块薄肉上，此时正扣着一枚细细发着光的祖母绿耳环。
深沉却又明亮，水头饱满，色彩绚丽，被点点碎钻簇拥着，将她也衬出几分高贵。
王佳倩眉头皱起，一时之间，表情竟是难以抑制的阴沉一瞬。
待到裴晴晴要从身旁擦肩而过时，她更是没有忍住心中不安，突然拉住了裴晴晴。
裴晴晴被王佳倩拉的微微后仰，她转过头来，看向王佳倩，淡淡问道：“有事吗？”
凑近了看，王佳倩更是心生诧异。
裴晴晴今天其余的打扮都仍是熟悉的寒酸，只这耳环格格不入，她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些天真，好似只是心直口快，十分好奇：
“晴晴，你平常不是挺节俭省钱吗？今天怎么突然带了这么贵的耳环啊？”
随着王佳倩此言一出，周围女孩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裴晴晴的耳朵上。
裴晴晴愣了愣，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抚耳边的宝石，微微垂眸。
沉默片刻，她到底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跟更多流言蜚语，只是带点冷淡的敷衍道：
“不是真的，水晶跟水钻做的仿真假货而已。”
此话一出，裴晴晴便听到耳旁响起强忍不住的笑声，带着浓浓的不屑跟轻蔑。
王佳倩更是喜形于色，脸上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得意，而后，才仿佛掩盖般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问的，只是有些好奇……”
她的神色似有怜悯，像是看着一个可怜虫。
裴晴晴只觉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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