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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秋和艾大差见面之后的第二日下午,姗姗来迟的最后一批江湖客们,也总算是到达了南朝营地。

    而其中,河洛帮到来,引发了很大的关注。

    大龙头雷诗音,带着一千多名河洛精锐,穿着统一的黑色号衣,自几艘靠岸的大船上走下来,自然是威风凛凛。

    身边又有带着面具,斗笠的小铁,李义坚三人组,和郎木头长老护卫,自然和游兵散勇的江湖人不太一样。

    而此时距离洛阳大战,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洛阳城外英雄碑的传闻,也已经传遍江湖。

    最少来到金陵的江湖客们,都是知道洛阳之战的,或是真心敬佩,或是虚情假意,总之,在雷诗音带着帮众,进入营寨时,便有无数热情的江湖人上前见礼。

    闹得雷诗音有些手足无措。

    她毕竟是第一次以江湖人的身份走江湖。

    但很快,这姑娘就冷静下来。

    她很有格调的对其他前辈同道们见礼,很有一番礼节,让大部分人,对于这位河洛帮新龙头,都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不过,诗音毕竟年纪尚小,还是有些人心生轻视。

    江湖人嘛,就是这副德行,一个个心比天高,不把他们打倒,他们是不会服气的。

    但随后,河洛大侠沈秋,潇湘剑门林菀冬,纯阳宗舞阳真人,还有盟主任豪亲自前来迎接,却又给河洛帮撑足了面子。

    一众江湖客在旁咋舌不已。

    眼看河洛帮这份排面,已经不比江湖正派五大宗门差了,也许再过一两年,这江湖顶流中,又要再多一个大宗门了。

    洛阳之战,雷爷,浪僧率帮众一番死战,在正派中结下善缘,当真是让河洛帮浴火重生,鱼跃龙门了。

    这就是时代给予的机遇。

    一个势力的崛起,除了要考虑自身奋斗之外,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嘛。

    众人原以为,这就告一段落了。

    结果没成想,半个时辰之后,南军统帅,位高权重的威侯赵廉,竟亲自来了江湖营寨,与雷诗音交谈勉励一番。

    甚至还承诺,只要河洛帮助南朝打赢这一战,便由朝廷下旨,让河洛帮成为南朝正式势力,与天策军洛阳大营一起,拱卫中原。

    这一番交谈,没避着江湖前辈。

    于是在威侯走后,这个消息就如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江湖营地。

    一时间,那些想要出人头地,却苦于没有门路的江湖客们,脑子便熟络起来,想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加入眼看就要真正起势的河洛帮。

    当然,还有些阴阳怪气,酸不溜秋的声音。

    说是河洛帮刚刚崛起,便软了骨头,成了朝廷走狗,但又很快被人讥笑,大家伙来到这金陵采石矶,为的不就是名和利嘛。

    真要按照这个说法,那这江湖营寨里,包括任豪和一众大侠前辈在内,怕不全都是朝廷走狗了。

    这话是犯了众怒的。

    在说闲话的人被蒙着头揍了一顿之后,很快就没人继续传了。

    在将雷诗音和河洛帮众送入营地,又和小铁,李义坚三人,李报国,郎木头聊了一会之后,沈秋便看到芥子僧自营帐走出,又对他招了招手。

    “沈秋,你随我来,别带兵刃。”

    芥子僧对他叮嘱了一句。

    沈秋将身后刀匣,丢给张岚,对众人告别,便随着芥子僧,和等在营地外的涅槃武僧铁牛,空见等几人一起离开了营地。

    “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芥子僧转着佛珠,对沈秋轻声说:

    “你还没见过他,此番也算是结个善缘。”

    沈秋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芥子僧在特意为他做人脉,芥子僧的师父,乃是涅槃寺主持,天榜高手,南朝国师圆悟禅师,当真的江湖顶流。

    而且还是南朝朝廷中的顶流人物。

    当然,这个人脉,不是给沈秋的。

    准确的说,沈秋只是沾了青青的光。

    芥子僧看的很透彻。

    沈秋越是强,人脉越是广,青青的安全,便越有保证,这是一个遁入空门的慈父,能给失散多年,又失而复得的女儿,做出的最后一些微末之事。

    “我早已听闻,圆悟禅师就在军营中,护卫威侯安全,却一直未能得见。”

    沈秋跟在芥子僧身后,靠着涅槃寺的佛印,他一路畅通无阻,过了好几道军帐,来到了人马嘶鸣,有肃杀之气的军营中央。

    他一边打量着南军的阵势,一边对芥子僧说:

    “就连盟主也只是抽空和圆悟禅师见了一面,芥子叔,我有些疑问,佛门中人,不是该清心寡欲吗?为何圆悟禅师,乃天下佛门魁首,却又要受南朝国师这封号呢?

    因为那高兴的缘故,这民间对于‘国师’这个封号,可是厌恶的很呢。

    这难道不是在损涅槃寺威名吗?”

    “你这话倒是问的直接。”

    芥子僧叹了口气,他一边向前行走,一边对沈秋解释到:

    “这其中是有缘由的。

    我师父,乃是真正的出家人,对于俗世权势,当真不屑一顾。

    但其一,涅槃寺就在临安,我等又是佛门中人,要传播佛法。

    那太岳山纯阳子,泰山紫薇道长天高皇帝远,自然可以不理会南朝征辟,但若师父不受国师之位,我涅槃寺别说传扬佛法,怕是维持都难。

    你也知道,这江湖威名,和民间佛法传扬,可不是一回事。”

    沈秋点了点头。

    县官不如现管,这道理他还是懂的,涅槃寺武艺再强,若南朝朝廷一道灭佛诏令下来,怕也是要元气大伤的。

    总不能让圆悟禅师手持禅杖,杀入临安禁宫,逼得国主改变旨意吧?

    “还有其二。”

    芥子僧抿了抿嘴,压低声音说:

    “便是为了前楚之事,当年临安有变时,涅槃寺护了很多前朝之人,南朝建国后,赵虎曾要搜捕,但被师父拒绝。

    一番交涉下,师父为了护住寺中藏身的无辜,便只能受了国师封号,以此为代价,让赵虎未曾对前朝遗人,大肆诛杀。

    师父以自身清誉为代价,护住了南国近千人的性命,实乃割肉饲鹰之善举。”

    “原来如此。”

    沈秋恍然大悟。

    他看了一眼芥子僧,怪不得他能在涅槃寺中,平安无事的隐藏这么久,

    原来是圆悟禅师以自身清誉,护了芥子僧,还有其他的前朝人士。

    这么说来,自家师父,能带着青青和自己,在苏州安然度过这么多年,除了苏家帮忙隐藏,自己也很低调之外,也是托了圆悟禅师的舍身之举了。

    “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带你来见师父了吧?”

    芥子僧转着佛珠,对沈秋说:

    “虽然你与我师父从未见过,但你和青青,包括你那妻子瑶琴,都是要受他一分恩德的。”

    说着话,几人已入一处大营帐中。

    沈秋走入帐篷,便见到一位身穿黄色僧衣,披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正背对着他们,敲着木鱼,转着佛珠,在轻声诵经。

    只从表面来看,这和尚确实很不出众。

    盘坐在那里,腰杆都弯了下来,只有白色胡须和稍长一些的眉毛,在来回晃动。

    圆悟禅师,是目前十二天榜中,除了纯阳子之外,年纪最大的一位。他成名很早,江湖辈分极高,甚至比阳桃还要大出七八岁。

    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了。

    “师父,我回来了。”

    芥子僧等在老和尚身后,待老和尚念完一篇楞伽经后,才出声一句。

    圆悟禅师,似也是没感觉到身后来人,在芥子僧出声之后,他才回过头来,老和尚脸上也有皱纹横生,也有老人斑。

    留着长长白须,还有长眉飘荡。

    但一眼看去,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

    很清澈的一双眼睛。

    根本不像是一个古稀之年的和尚应有的,眼中尽是温和,就好像透露着一股禅意,要安待天下众生。

    那目光中,除了幽静之意外,还有一分似是小儿的好奇。

    他的目光,先落在沈秋身上,打量了几下,微微摇了摇头,又看向自家弟子,这一次,老和尚没摇头,反而皱起了眉头。

    “心中不净,禅意不存。”

    圆悟和尚转着手中斑驳佛珠,他用苍老虚弱的声音,轻声说:

    “徒儿,你已落红尘心障,心中如菩萨倒坐,不见佛法,尽是忧伤,转折非常,这是,遭遇何事?”

    芥子僧沉默片刻。

    他在圆悟和尚身后跪下,回答说:

    “徒儿让师父失望了。只是,六根已不得再净,心中贪恋红尘,无法放手。”

    “哦?”

    老和尚抿了抿嘴,苍老脸上又露出一抹笑容,他说:

    “贫僧为何要失望?阿弥陀佛,徒儿心中已无遗憾,以往虚浮妄念,也尽落灵台,虽无禅意,但却因祸得福,已拿起沉重红尘。

    若再能放下,便可剃度,入我佛门,受我佛法。

    此乃大大好事,待金陵事了,便随为师回去涅槃寺,面壁苦修,三年之后,为师便为你剃度。”

    芥子僧还没说话,沈秋便上前一步,对老和尚一躬到底,轻声说:

    “圆悟大师,请恕在下失礼,但芥子大师,不可剃度!”

    他抬起头,看着老和尚清澈的目光,他说:

    “芥子大师,红尘未了,若真入了佛门,不是善事,而是惨事。”

    “这又是为何?”

    老和尚眨了眨眼睛,他似是很好奇,便问沈秋说:

    “贫僧说我徒儿已窥心境圆满,断去妄念,可入佛门,与他在俗世寻得血裔,心下满足,这两者,有冲突吗?”

    “啊这...”

    沈秋被问的无话可说。

    那老和尚摊开双手,又问到:

    “你这小儿,是谁告诉你,如我佛门,就得断情绝义?

    又是谁告诉你,修我佛法,就得红尘离忧?

    把自己修成没心没肺的石头,这岂是我佛家慈悲之意?”

    圆悟禅师站起身来,腰杆微微弓着,他宣了声佛号,对身后两人说:

    “若心中有佛,酒肉穿肠,也正是修行;若心中无佛,诵经万遍,亦不得解脱。世人谤我佛乃是石雕泥塑,不得称心。

    却不知,不是佛陀不灵,只是他人心中不信。

    若真信了,这万丈红尘,也是西方极乐了。”

    老和尚舒了口气,他转过身,双手合十,对沈秋说:

    “倒是你这少年人,心中有戴枷恶虎咆哮,欲要挣脱束缚,以求伤人。比我这徒儿,你更得和老和尚我一起念上几年经才好。”

    沈秋一脸尴尬。

    圆悟禅师没有明着斥责他。

    但刚才那一番话,却向他解释了人家涅槃寺的佛理。

    具体是什么,沈秋没听出来,但可以肯定,和他记忆中那种闭门清修,断绝万物的修行并不相同,圆悟禅师也并不在乎,芥子僧到底在红尘中遭遇了什么。

    他更看重芥子僧心中遗憾被添补,已窥心境圆满这一层,甚至不在乎芥子僧红尘未了。

    这教义,倒是自由的很。

    不过老和尚之后对他说的话,却有些不怎么客气,大概是看出了沈秋心中妄念横生,不得自由的情况。

    “师父莫要开玩笑了。”

    芥子僧自地面站起,拍了拍僧袍尘土,对圆悟和尚说:

    “沈秋是有主张的人,心中有自己底线,决意行走红尘,师父劝不动他的。”

    “贫僧也没想着劝。”

    老和尚呵呵笑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沈秋,说:

    “只是你这河洛大侠,练武已练到这个境界,心中却尚无武道定下,当真奇特,若不是天生心性超绝,便是有大智慧之人。

    与我佛门有缘,就如当年那张施主一样。”

    圆悟禅师这一笑,便让帐篷中的气氛宽松起来,让沈秋心头也一松,但随即听到“当年张施主”,却又狐疑起来。

    这总爱打机锋的圆悟禅师,说的莫不是张莫邪?

    待他还要继续问一问,却又听到营帐之外传来嘈杂声音,沈秋定耳听去,便听到一人大喊到:

    “北寇进攻江心岛了!快!拿起武器,列阵!”

    听到这话,沈秋脸色一变,回头对芥子僧和老和尚拱了拱手,便翻身飞掠出去,朝着江湖营寨那边疾驰。

    江心岛...

    河洛帮刚才驻扎上去,北朝就进攻了。

    这也太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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