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怎么饿。”
沈青西笑着摇头,“不过你真要觉得内疚的话,不如帮我削个苹果。”
他手朝一边指了指,那里放着侍者早上送进来的水果。
黎安便不声不响的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削起来。
她惯使的兵器是蝴蝶刀,所以就算是削起苹果来,动作也是行云流水的好看。
只是削玩还不算,沈青西又让她切成块,还要喂进自己嘴里。
反正就是借着黎安心中的愧疚不安,变着法的折腾她。
对于这些要求,黎安脸红的越来越彻底,等到两个苹果全部吃完,沈青西才算消停。
黎安长舒一口气,借着沈青西休息的功夫,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她找郑叔说了几句话后,一个人去了赵老爷子房间。
房间门虚掩着,在外面守门的人看见黎安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似乎赵老爷子很早就预料到黎安会来见自己。
黎安进门,果然赵老爷子已经让人上了两杯茶,“坐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用手指一碰,连茶的温度都是刚刚好,黎安也不再推辞,坐下来听赵老爷子从头说起。
他轻咂一口茶水,“这件事说起来都是一桩冤孽案具体的,还得从十五年前说起——”
那时南平城里还没有乱七八糟的八大家把暗处的生意,却比现在的南平城要乱的多。
在南平城开办堂口的,也不过赵家,吴家,再带上一个周家,却,隔三岔五就会有火拼和集体斗殴发生。
周家的大少爷名叫周平,因为病重,常年在奉樘县养病,周家本家的事都由周家主事人作主。
吴蟾做生意赔了打半,差点连家底都要赔进去,周家主事人借着这个机会对吴家出了手,杀了吴家不少人,吴家差点被灭了门。
吴蟾求到了赵老爷子头上,他的父亲和赵老爷子交情深厚,碍不过面子,赵家出手调停,这才免了吴家被灭族的惨剧。
在后面,就是一个妥妥的莫欺少年穷的故事了。
吴蟾一个人外出,再回来已经是五年后,他带来了大量的钱财和枪支,重新撑起了吴家的架子。
吴家重新撑起门楣,他第一个要算账的,自然是周家。
周家一夜之间被他杀尽,为着不留后患,连在奉樘县的周平也没有放过。
后来吴蟾听说,周平常去花满园听戏,和花满园的当家花旦私交甚好,等他再派人去奉樘县打听这位花旦时,才知道他怕惹火烧身,早就跑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段老板原来是来给周家报仇的。段先生确实有情有义,只不过可惜了,唉——”
赵老爷子长叹一声,神色间却没有多少对这桩陈年旧事的后悔。
斩草当然就要除根,否则吴蟾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能坐在这里感慨这些,而不是跟周家一样归于尘土,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
黎安在旁边沉默半晌,这才缓缓道:“原来世上的事,本没有彻底的是非对错。”
周家灭吴家,吴家当然反过来要报仇,吴家杀了与前事无关的周平,段玉萍又反为周平报仇。
他们都没有错,要是黎安有一副慈悲心肠,到这时就该感慨冤冤相报何时了了。
“是啊。”
赵老爷子深有触动的点头,“这世上的事,那里是一个黑白框子就能框的明白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没多年,我也算是看透了,不管势力再大,钱财再多,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到不如早早收手,干这一行,能有几个善终的?我早就金盆洗手,却因为放不下权势依旧搅合在其中,如今被牵连进来,这也算是上天对我贪婪的惩罚吧。”
这个时候,黎安自然是要出言宽慰。
“老爷子德高望重,自然跟其他的人不同。”
听着黎安这完全不走心的奉承直言,赵老爷子笑着连连摆手,“南平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跟着掺和了。不过黎家有大帅府的帮助,想来以后在南平要一枝独秀了。”
他揶揄的笑看黎安,黎安就知道沈青西替自己挡枪的事怕是已经传遍了天上人间,心中不由羞窘,忙要解释,却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这情形,就差在脸上写此地无银三百两几个字了。
“我一个老头子知道什么。”
赵老爷子的笑意更甚,“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你自己愿不愿意才是最要紧的,而且我看沈二公子也不是不可靠。”
黎安那里能想到赵老爷子看着一本正经,说起话来却一点边际都没有,尴尬的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好,到最后几乎是逃似的出了房间。
走到拐角处时,黎安整了整自己上衣,又去了吴家关着段玉萍的房间。
外面有吴家的人守着,看到黎安后,也没敢拦着,只是前脚放黎安进去,后脚就去找吴蟾报信。
“我听赵老爷子说了你的事情。”
段玉萍挨了不少打,两个眼圈都是肿的,一双眼睛成了两条缝,已经不大看得清周围情况,还是黎安出了声,才知道人来了。
他费力的转向黎安的方向,却听闻一声枪响,随后胳膊上就是一阵剧痛。
段玉萍霎时落了满头大汗,他脸白如纸,声音痛苦的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不是,我只是来找你算那一枪的账。”
空气中还有子弹从枪膛射出时过于灼热而产生的味道,黎安看着狼狈的段玉萍,脑子却全是沈青西为自己挡枪的样子,“你打出那一枪,就该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
段玉萍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来,“是啊,这世上做坏事是要有报应的,可是——可是周平他做错了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落得身无全尸?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说到最后,他完全是低吼出来的,吼完这句,他又蜷缩着身体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