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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六年九月初八,正是重阳佳节的前一天。

    元氏城南,白石山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一副繁忙景象。

    这么多人来到白石山下自然不是因为提前欢度佳节,为明日登高秋游排个队。

    他们的目的地都只有一个,那便是山下的聆风居。

    因为今天是度辽将军颜良纳小妻的吉日。

    而且,一纳就纳两个。

    虽然度辽将军府并未对外公开新纳小妻的来历,不过消息灵通人士早就在背地里讨论了起来。

    一个是废常山王的女儿,一个是故南郡太守的女儿,乖乖不得了,任一个都是常人高攀不起的女子,竟然一起甘心做颜良的小妻。

    不过大家想想也就释然,颜良那可是什么人物,堂堂度辽将军,兼领常山国相,手下兵精粮足,无论是黑山贼还是鲜卑胡,亦或是什么地方乱贼,全都无往不克。

    如此英雄人物,纳两个小妻又怎么了?

    若是度辽将军开口,多的是世家大族要把女儿往他府里塞,大家只愁没这个机会罢了。

    按说,汉代娶妻的仪式还没被称为“婚礼”,而是“昏礼”,也就是礼成之时当在黄昏。

    而且这年头也不讲究什么大宴宾朋,都是自家人关起门安安静静地就把此事给办了。

    娶妻如此,纳小妻更是从简,只是打开偏门迎进去便是。

    不过民间奢华之风已经逐渐抬头,很多人家办婚礼的时候也开始大宴宾朋以示家族实力。

    上一次,颜良在下曲阳老家迎娶甄宓的时候,便也是大操大办的。

    这一回他纳小妻的消息根本就没张扬,不过众人都很自觉地前来拜贺。

    颜良来到常山,这就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时间。

    就在前几天,颜良特意召开一次常山官员大会,来总结过去一年的施政得失,并宣布今后的施政纲领,探讨方法。

    与会人员除开郡府吏员,还有下辖十四个县的长吏,加上军方的一些首脑。

    各地令长丞尉来了一大批,很多人在得知颜良将有喜事,便借故在元氏多停留了几天,好赶在今日前来拜贺。

    看着络绎不绝前来的车马,站在大门口帮着迎宾接待的颜贮、颜佑、颜益、颜枚、颜斐、颜鹏等人既高兴又忙碌。

    长史辛毗来了,主簿田灿、功曹张广、五官掾张揖、主记毕轨、金曹掾沐并、决曹掾满维、水曹掾陆康、工曹掾马钧以及掾蔡睦、王昶、刘桢,议曹掾郭配、刘廙等郡府吏员都来了。

    建义中郎将领常山典农陶升来了,真定营督校尉来了,房山营督隗冉来了,石邑营督仲栋来了。

    除开上艾营督昌琦有任务在身,常山各股兵马主将俱都到齐,在附近的中级军官如卫恂、苏宁、傅曼也来了不少。

    元氏令陈正,井陉令崔琰,栾城令常林,南行唐长杨俊,蒲吾长崔林,高邑令刘劭,灵寿令时苗,石邑长马岳,上艾长朱淮等十四个县的一把手几乎无人缺席,好似一起来参会一般。

    其实如崔琰、常林这般名士,根本就不需要通过拜贺颜良纳妾来拉近关系,不过在常山为官,又有哪个人不佩服颜良既能打胜仗,又能将政务安排得妥妥帖帖。

    他们能够前来,一来出于敬佩,二来也是借机与诸多同僚、士人们交游一番。

    在各个地方上担任辅弼官吏的王粲、士孙萌、裴潜、司马芝、石韬、孟建、荀纬、王机、浩周、丁武等人也来了。

    这些人中有不少都在六山学院待过一阵子,然后就被颜良丢到地方上去历练。

    虽然大都只是二把手三把手,但颜良在任命他们的时候与他们一一谈过话,告诉他们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多少朝堂重臣都是从一介小吏做起,只消有政绩,日后前途必然锦绣。

    范鸣、辛儒、庞统、吴质、陈靖、苟灵、夏侯兰等军中吏员也都来了。

    从对颜良的崇拜程度上,军中吏员明显要比地方官吏更高出一截。

    那是因为只有随在颜良身边出征过的人,方才能领教到颜良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气度。

    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怎会不令属下由衷地敬佩?

    而在这等众人云集的场合里,如辛儒、庞统这般军中吏员也是众多士人的焦点。

    士人们大都会围着他们问一些幽州平乱时的战争逸闻,好批发去成为他们今后遇到别人时的谈资。

    颜良一个纳小妻的仪式居然引得如此多的人前来拜贺,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正当众人站在聆风居宽敞的院落中随意交谈时,门口的侍从忽然喊道:“六山学院山长张臶,燧人学院院长崔虞,神农学院院长樊阿,学院教授张机、仇福、胡其等人到!”

    天下间什么最重?

    学问最重。

    所以当张臶来到后,众人都停下了闲谈,纷纷涌向门口迎接。

    如常林、杨俊、王机、荀纬等人都算是张臶的入室弟子,余者很多人也去六山学院听过讲学。

    见张臶前来,站在院内闲谈的人纷纷依照弟子礼向这些学院院长、教授行礼。

    荀纬上前问候道:“夫子如何也来了?”

    张臶虽然年纪一大把,但精神矍铄,一点不现老态,闻言笑道:“公高来得,我怎来不得?难道只许你们这些小儿辈来凑热闹,不许老朽之人来沾沾喜气么?”

    荀纬忙道:“不敢不敢,早知夫子要来,我等自当前去学院迎候。”

    张臶道:“自是不必,这点儿路老朽还认得,不会迷路。”

    荀纬道:“度辽将军与辛长史、崔井陉、常栾城诸位君子在堂内叙话,学生给您引路。”

    “哎呀呀!在下何德何能,些许家事,竟然劳动张公大驾前来。”

    二人说话间,闻听消息的颜良已经亲自迎了出来,隔开老远就打起了招呼。

    张臶笑道:“度辽将军事务繁忙,若非今日恰逢喜事,老朽也不便前来叨扰。”

    颜良忙道:“张公如此说真正愧杀在下,在下这几天一直想去学院聆听张公教诲,奈何手边杂务缠身,拖延至今。”

    张臶笑道:“将军心中装的是国计民生大事,自是无暇旁顾。不过,将军可莫要忘了当初许诺老夫之事啊!”

    颜良一愣,心想我许诺你个糟老头子什么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好像当初自己为了忽悠他从上党来常山,的确是许诺过他一些事情。

    对了,是许诺他,让圣贤经典可以传播于天下,让每个读书人皆可人手一卷。

    当然自己也不是空口白话说说而已,可是为了这个许诺做过一些准备工作的。

    颜良道:“在下自是没有忘记,张公且稍待,容我召人询问一二。”

    把张臶让进了堂内后,颜良叫来了张揖问道:“稚让,派去雒都检视太学石经的人有回音了么?”

    张揖答道:“回禀将军,已经回来了,太学石经在战乱中被破坏,四十六块碑石如今只有三十余块完好,其余多多少少有些缺损。我已经派人将碑石所刻经义摹刻下来,正在派人整理。”

    颜良道:“甚好!此事要加紧了,既然太学石经残损,那不妨在常山重立一道碑林,让其流传百世而不毁。”

    听说颜良要效法昔日太学,刊刻校订经义,崔琰等人纷纷拍手称赞。

    常林道:“将军若是要让太学石经完整重现于常山,在下倒可略尽绵薄之力。”

    颜良问道:“噢?伯槐兄此言何解?”

    常林道:“熹平年间,石经初成时,在下家中便遣子弟数人前往抄录,共录得四十六卷,乃成我常氏传家之宝。

    其后我常氏虽颠沛流离远走他乡,然这四十六卷书册一直保存完好,如今在上党族人手中。

    若是将军真欲令太学石经于常山重现,在下可央请常氏族长,拿出石经摹本供将军校对查看。”

    杨俊也说道:“在下虽家中没有石经全篇摹本,然在太学求学时也曾抄录过所学本经《仪礼》与《论语》,若将军有需,在下可代为校正。”

    颜良要copy太学石经之事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来,崔琰、刘劭、王粲、荀纬、司马芝等人纷纷表态愿意出一份力。

    颜良笑道:“哈哈哈!那可就太好了,某先谢过诸位,待石经重现,自当将诸位所作的努力记录于上,让后人知晓诸君对文化传承的帮助。”

    只有张臶显然还不太满意,说道:“将军此举固然有大益,不过与当日对老夫的许诺还是有些出入啊?”

    众人这就好奇了,当初为了校订太学石经可是花费了蔡邕卢植等贤才整整八年多时间,其难度可想而知。

    虽然颜良只是想把太学石经整理,复制在常山,但校订、刊刻等工作仍是十分巨大。

    对此张臶还觉得不满,那当初度辽将军到底许诺了些什么?

    颜良哈哈笑道:“张公且稍安勿躁,容我再问一问。”

    “行之,青州那边进展?”

    陈正除开担任元氏令外,还负责常山内外的情报工作,其中有不少事关青州。

    不过陈正显然从当前聊起的话题中知道了颜良问什么,答道:“原本还没进展,不过在下去往泉州的那些时日,又再度派人前往联络,终于是说动了东莱左氏,让他在泉州开设一个造纸坊,将造出的纸张行销幽冀。”

    陈正所说的东莱左氏是当代造纸世家,其家所产的左伯纸驰名天下,为广大士人所好。

    在汉朝,虽然早就经过宦者蔡伦改进纸张工艺,然制作成本偏高,制作出的纸张质量参差不齐。

    若是那些质量次一些的纸张,用来书写时会晕染墨迹,还没有竹简方便。

    这也是当今之世纸张迟迟未能全部替代竹简的原因之一。

    颜良闻言笑道:“这左子邑倒是谨小慎微,邀他来常山不肯,邀他到泉州便肯了?”

    陈正道:“泉州与东莱都濒临大海,舟船来往十分便捷,想来他也是如此考虑。”

    一旁的崔琰插话问道:“将军与召东莱左氏造纸,可是想要以纸书抄录经典?”

    颜良道:“然也!纸书较之简书轻便数倍,季珪兄以为如何?”

    崔琰道:“简书固然笨重,然较之纸书、帛书等物更易保存,倒也说不上孰优孰劣,且纸张有好有劣,非是所有纸张都便于书写。虽然左氏造纸之术精湛,然价格高昂,恐倒不利于经典传播啊!”

    颜良道:“纸张价格高昂,乃是因为纸张产量没有提升上去,只消可以量产,这成本势必能降下来,工艺嘛也可以一直改进,直至能够满足书写要求。

    想那蔡侯、左氏,亦不过是反复钻研方才改良造纸术,我辈自当在前人的基础上继续精进才是。

    在我看来,左氏既然敝帚自珍,那就毋须理会,另行招募造纸匠人,在常山新开一个造纸坊,由燧人学院师生帮忙改良,待造纸术大成后,便用所造之纸来传承各个学院的知识,岂不美哉?”

    崔琰道:“此法大善,我井陉多林木,又近水源,又有煤炭,乃是造纸最佳所在,还请将军将造纸坊建在井陉。”

    颜良笑道:“季珪兄倒是精明,这就想着为井陉谋利了。”

    一旁的常林、杨俊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道:“栾城、南行唐也适合造纸,请将造纸坊建在我处。”

    颜良道:“诸君莫争了,此事要一步步来,先在燧人学院附近建个小作坊,用来改进技术,待有所成就后,方才要扩大规模,依我看,每个县都建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都面面相觑道:“建这么多造纸坊,造出的纸张能有销路么?”

    颜良笑道:“若是这些纸张用来给诸君书写,自然多有富余,可能销不出去,可若是纸张上若是都写有诸子百家经典,害怕销不出去么?即便常山本地销不完,大可以运去其他郡国,甚至天下十三州销售,诸君大可不必担心。”

    王粲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要做成书籍来卖,这固然是个好主意,不过这抄书可得要累死人啊!”

    一旁的常林颇有同感,当年抄录太学石经四十六篇,他家里就派了六七个子弟足足抄了一个多月。

    不过颜良却一点儿都不在意,说出一个大家都不曾听闻过的词语道:

    “我有一法,毋须耗费大量人力抄写,此法名叫——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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