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利的语气是如此卑躬屈膝,与先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而被素利这么一说,广宁守将才注意到素利左右两旁各站着一名男子。
他左侧的男子年纪甚轻怕是还没到二十,却高体壮,看人的目光充斥着一股锐气。
他右侧的男子年长一些,约莫二十五六,虽然披着甲,但甲胄下明显是文士穿的袍服,自有一股从容气度。
素利说话时向右侧微微躬,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才是此间主事之人。
辛儒对素利点点头,赞许道:“多亏了素利大人才能如此轻易拿下广宁,我定会在将军面前为你多多美言。”
素利赔笑道:“那……那我是否可以回自家营帐中整肃下部众?”
辛儒瞟了他一眼道:“不急,广宁四门尚未易手,城外的鲜卑部族也还未控制住,你且嘱咐亲信去召鲜卑各部族豪长入城,就说前方有好消息要告知他们,让他们来此饮宴。”
素利见自己一直无法脱,便也只得认命地照做。
广宁守将一脸疑惑地看着辛儒,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辛儒转头笑道:“我?我自然是来接收广宁的。”
广宁守将道:“你!待校尉回来,定不会放过你们!”
辛儒笑着抛出一个物事,说道:“你说的是阎柔吧?怕是永远都等不到他来了。”
那个物事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然后停了下来。
广宁守将一看却呆了下来,因为那是一颗银色的印绶,印绶上方雕刻着一只乌龟,系着一根黑色的丝带,正是护乌桓校尉的印绶。
广宁守将道:“这……这是校尉的印绶,校尉如何了?”
辛儒道:“阎柔和你一样,如今也成为一名阶下囚,若是你还想活着看到阎柔,就老老实实束手就缚,免得刀剑无眼有所误伤。”
在说话间,围在旁的甲士越来越多,足足有几十人。
在寒光闪闪的刀剑威胁下,广宁守将只得认命抛下武器,被拥上来的甲士按倒在地。
很快,广宁守将与县中文吏被押解了下去,县寺中又被打扫干净。
城外各个鲜卑部族的豪长接到邀请后俱都十分高兴,他们一开始还为素利匆匆入城没有招呼他们而感到不快,但得知素利在城内设宴宣布前线的好消息时那些不快就烟消云散。
被选择留守广宁城外大都是各部族中的二把手三把手,平未必会轮到他们参与饮宴,这回如此好的机会,自然是跑得勤快。
素利依旧大摇大摆坐在县寺里等待各部族之人,与一一前来的熟人打着招呼,却一直卖着关子不肯说前线究竟是何好消息。
“素利,你快与我等说说吧,前线如何了?”
“对啊!快说说,抢了多少财货人口?”
“定是大捷,可曾抢了不少合用的武器么?”
见人到得差不多了,素利才朝侧看了一眼。
他侧那名文士站了起来,走到素利前,开口说道:“既然诸位如此急切询问,那就由我来宣布吧,前线大捷,所有敌人尽数被击溃!”
众鲜卑豪长见素利旁出来个汉人文士,还以为是阎柔派来的人,便问道:“好啊!果然不堪一击,那伙打下马城的是谁人?”
辛儒道:“打下马城的是新任度辽将军颜君讳良,颜将军麾下兵强马壮,歼灭区区来犯之敌自然不在话下。”
在座的鲜卑人里有些比较粗鲁无文,听不懂辛儒的话,不过却也有些部族豪长精通汉人文字,听出了意思不对。
“什么?你不是说前线大捷么?怎么是什么颜将军歼灭来敌?”
“哈哈哈哈哈哈!”
辛儒放声大笑了一阵子后,才答道:“自然是前线大捷,颜将军设下埋伏,全歼阎柔及来犯的鲜卑各部,诸位还没听明白么?”
辛儒此言一出,堂内顿时炸开了锅,不小子急的甚至直接把面前的食案给踢翻了,拔出随的佩刀指着辛儒道:“你说什么鬼话?素利,这是什么人?”
不过,这些鲜卑儿很快就再也不敢嚣张,因为在大堂四周侍立的甲士们也俱都拔出了刀刃,更从大堂的屏风后和大门口涌出来不少手持兵刃的甲士,将武器牢牢对准了堂内与会的鲜卑豪长们。
到了此时,鲜卑豪长们哪里还不清楚是着了素利的道,纷纷喝骂道:“素利,你想要做什么?想要背叛马鹿神和我们共同的盟誓吗?”
素利被众人当面指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意不想搭话。
不过他后持着兵刃的贴护卫却不容他退缩,胁迫着他站起来上前。
素利道:“我……我非是要背叛马鹿神和族中的盟誓,而是要挽救大家啊!”
“呸!素利你说什么鬼话,哪里有这么挽救大家的?帮着汉人用兵器挽救?”
带头喝骂素利的人名叫郎巴,是弥加的从弟,也是弥加部族中留守头目。
素利面对指责,硬着头皮反驳道:“阎柔已经败了,我们鲜卑族人也死伤惨重,难道我们要跟着阎柔一起去死吗?在败者与胜者之间如何选择,难道还要马鹿神来指引吗?”
郎巴指着边的甲士们道:“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要骗我们前来,又用武器招呼我们?”
素利虽然十分不愿,但也只得按照先前排演过的剧本说道:“那是因为颜将军说,先前我们鲜卑各族附从阎柔抢掠汉人的土地,所以要惩罚我们。”
郎巴继续喝问道:“惩罚?为何不先惩罚你?若我记得不错,就是你先答应阎柔的请求,派兵相助的吧?若非你来劝说弥加兄长,我兄长也不会答应一起出兵!”
辛儒当然也不能任由素利一直挡刀,他上前道:“素利大人已经接受了惩罚,他愿意拿出五百匹马,一千头牛,两千只羊来赎罪。汝等也附从阎柔出兵,愿意如何赎罪就看你们的表示了!”
此言一出,堂内众鲜卑豪长都吓了一跳。
在草原游牧民族之间,弱小的部族向强大的部族交纳财货来保平安是基本作,既然素利被打败,向胜者缴纳财货也属寻常,不过这报出的数字也太多了。
虽然素利是东部鲜卑中有数的大部族,但交出这些牛羊马匹后也要伤筋动骨。
而眼下的这些鲜卑豪长并未见识过讨逆营将士们的战力,哪里愿意如同素利一样交纳大笔财货。
郎巴更不管辛儒,继续对着素利吼道:“素利,我兄长与你一同前去,他现在人在何处?”
经郎巴一提醒,其余鲜卑豪长也问道:“对啊,我们部族的人现在在哪里?”
辛儒依旧是从容不迫地代为答道:“弥加?他现在怕是已经被轲比能给撵回草原上去,能否逃得命尚且不知。至于其余的鲜卑部族也差不多,或许你们稍后便能从零星逃亡回来的族人那里听闻消息,不过也可能并无一人逃回来。”
郎巴终于被这个消息给激怒了,转头盯着辛儒道:“不可能!我兄长可是带着两千多精锐部众,怎么可能败了,轲比能虽然与我们东部鲜卑不睦,也不会帮着外人打我们,他不会背叛马鹿神的!”
辛儒笑道:“轲比能会如何做你心里清楚。我看,你们还是先顾一顾自己眼下吧?”
郎巴其实已经在心里信了几分,毕竟他们与轲比能所部矛盾重重,若是轲比能投靠了汉人,阵前反水,才有可能打败阎柔与东部鲜卑的联军。
郎巴的小眼睛转来转去,不停思索着如何应对面前的危局,他见站在最前方的辛儒瘦瘦削削貌似弱不风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
“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凭据?我为何要相信你?”
“还有,你想要我们付出什么代价?”
“若要像素利这个孬种一般交出这么多牛羊马匹,我们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郎巴一边说一边往前挪动着步子,突然之间,他张开双手往前一扑,目标正是站在最前方的辛儒。
郎巴在角抵上是一把好手,不仅力量大速度也快,他自信只要拿住面前的文士,定能牢牢控制住他,让汉人投鼠忌器,从而逆转被动的局面。
不过就在他刚刚扑出去时,一直站在素利左侧不发一言的夏侯衡也顺时而动,往前蹬出一步,一拳击向了郎巴伸出去的手臂上。
郎巴虽然见着侧面杀来一人,但有心拼着挨上一拳也要拿住目标人物。
以郎巴皮糙厚的体,寻常而言吃上一拳也不过痛一痛,乌青一块罢了,但当对方的拳头挨上自己的手臂才发觉不妙。
这一拳的力量极大,且和他手臂接触的地方根本就不像是人体的拳头,而是如钢铁一般坚硬,直接砸得郎巴惨叫一声,手上的动作一缓,扑出去的动作一滞。
夏侯衡一击得手,更是势如连环,再踏上一步,一脚踹向了郎巴的腹间。
郎巴此刻体有些失衡,来不及躲闪,只能抬起双手硬抗这一脚。
然而巧的是,这一脚又踢在先前被那一拳击中的地方,痛得郎巴又是一声惨叫,更吃了这一脚的力量,整个人彻底摔倒在地。
而作为郎巴偷袭的目标,辛儒也很快反应过来,刷地一下拔出腰间的佩刀,不退反进踏上一步将环刀架在了要挣扎起的郎巴脖子上。
夏侯衡咧嘴一笑,摸着新装备的包裹到手指的铁护臂道:“就你这些能耐,也想要兵行险着?”
辛儒也笑道:“胡虏终究是胡虏,给脸不要脸,来人啊,给我把他绑起来!”
这一下突变稍纵即逝,从郎巴暴起伤人到被制服在地不过一转眼便完成了。
堂内的鲜卑豪长们刚刚想要奋起呼应,那边已经尘埃落定,而后的甲士们兵器又往前递上了几寸,他们只得重新落座。
而郎巴被甲士们按在地上仍自不停地挣扎,口中更大骂道:“该死的汉人!该死的素利!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
辛儒微微一笑,走上前去道:“咦?居然还有如此奇特的请求,好吧!便满足你!”
说罢手中环刀一扎,直接扎进了郎巴的脖子。
郎巴仿佛也没料到眼前这个一直挂着笑脸的文士说动手就动手,临死时仍瞪着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随着辛儒拔出环刀,郎巴脖子中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了他的衣袍下摆。
而辛儒丝毫不介意,只是在郎巴的上草草擦了擦血迹,然后举起仍带有血痕的环刀对堂内众人道:“还有谁不怕死的,尽管站出来,我自会满足你们的要求!”
有郎巴血淋淋的例子在前,众人哪里还敢乱说乱动,纷纷低下头去不敢面对辛儒那带着笑意的眼神。
辛儒持着环刀在中间环顾一圈后,说道:“既然没有人送死,那就依次表态吧!”说着回头睨了一眼素利。
素利也被辛儒方才含笑杀人的样子给吓到了,当下立刻道:“对!诸位各自表态吧!愿意向颜将军赎罪表示依附的便站出来说一声。”
素利一边说一边看向了他的弟弟成律归,以及几个与他亲善的鲜卑头目。
成律归事先就得了素利的提醒,立刻出列道:“我愿跟随兄长向颜将军赎罪依附。”
另几个与素利相善的部族头目也跟着出列道:“我等愿向颜将军赎罪依附。”
有了人带头,其余人哪怕心中仍不不愿,但也没人胆敢再说个不字。
既然见暂时压服了鲜卑众豪长,辛儒也知道不能完全依靠强硬的态度和手段,便说道:“我先前所言你们可能还不信,有人甚至还在怀疑马城之战究竟胜负如何,这都没关系,我想至多一两天,你们就能收到前线的消息。”
“素利拿出的这五百匹马,一千头牛,两千只羊并非没有缘由,乃是用来赎买他族中俘虏的。”
“对汝等也一样,每一个青壮俘虏交换一匹马或是两头牛或十只羊。”
“当然,那是对普通鲜卑人而言,而你们族中的头目自然要另行计算,至于头目的赎买价格就要看你们的态度了。”
“待那些俘虏的名册被整理完毕拿到你们面前时,你们再决定要不要赎买也来得及!”
辛儒的话掷地有声,虽然不似先前那么步步紧,但无疑更具有信服力。
一时之间,众鲜卑豪长们面面相觑,俱都不敢再生出别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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