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那名贼人的调侃,周围的贼人们都随之哈哈大笑,方才的那阵紧张与惊惶仿佛也随之而去。
而在飞燕寨外的讨逆营将士们却并没有听见贼人们的放肆调侃,而即便听到了也会当作耳旁风。
那些手持工具的工匠、辅兵、民夫们在高邑营战士们的掩护之下,来到预先选择好的地点,开始了忙碌的施工。
他们在陡峭的山坡上,将坎坷不平的土地整平、夯实,建成一个一个两丈宽,三丈多长的小平台。
若是仔细去看,会发现这些小平台都与飞燕寨寨墙保持着五十到六十步的距离。
虽然寨墙上的贼人并不太明白下方的敌人在做什么,但不影响他们向那些忙碌中的敌人抛掷滚木、射出箭矢。
然而站在他们身前的高邑营战士们却成为了他们坚实的屏障,把山坡上滚落的滚木一一排除。
而在这些工匠、民夫的身前,更有一队人,高高举起一些类似于竹篱笆一样的挡板,将天空中飞下的大多数箭矢挡了下来。
虽然也偶有漏网之鱼,从竹篱笆以外射向了忙碌的工匠,但工匠们身上都穿着皮甲皮胄,即便被射中也并无大碍。
在这些小平台搭建完毕后,工匠们把刚才理出来的一些硕大石块堆放在平台前方,又从山坡下运来一批圆木,与大石块一起构建起一个简陋的防御工事。
没错,这些就是刚才贼人从寨墙上抛掷下来的圆木,被讨逆营将士反过来利用起来。
这简陋的防御工事固然挡不住投石机的轰击,但对于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滚木却是足以应对。
到了这个时候,飞燕寨中一些有头脑的头目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
很明显,常山人平整出那些小平台不可能是在飞燕寨的眼皮子底下造房子,而是准备放置攻城器械。
想到此处,这些头目们就想起了,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从周边各个山寨传来的消息。
那些山寨中的同伴曾经说过,常山人把平原上攻城时使用的投石机都带来了黑山里,对他们狂轰滥炸。
巨大的石弹从天上掉落,轰垮他们的寨墙、房屋,砸死寨墙上和寨内的部众,使得很多人认为坚不可摧的营寨被迅速摧毁。
在前几天,常山人尝试攻击了几次飞燕寨时,并未见他们使用投石机,让飞燕寨中的很多人麻痹大意起来。
他们把这个原因归结于常山人带来的投石机经过长时间的使用已经损毁,也归结于飞燕寨建在更为陡峭高耸的虎头山上,让常山人没有办法展布开投石机。
的确,他们的猜测无不道理,使用了一个多月后,投石机、云梯登攻城器械大量损坏有待维修。
云梯这种即便临时打造也不困难,但投石机却没那么简单。
而飞燕寨外陡峭的地面与高企的寨墙也是制约攻城器械使用的关键问题,不过这个问题被颜良这个门外汉一语捅破,不再成为障碍。
眼瞅着一大群人只用了很少的时间,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平整出一个个带有基础防御工事的小平台,让飞燕寨中的贼人们瞠目结舌。
在贼人们的疑惑与惊讶之中,常山人从山脚下拉上了一台台投石机,然后在这些预先平整出的平台上一一安放。
那些投石机的长度宽度与这些平台完全契合,正好可以安放,并留下足够的操作空间。
这些投石机给飞燕寨中的贼人形成了巨大的压力,贼兵们毋须头目招呼,便朝着投石机的方向投掷滚木,发射箭矢。
然而他们疲弱的箭矢在五十步外基本形成不了大的威胁,投掷的滚木大都被前排的高邑营战士们拨开。
甚至一些军官还有意识地指挥战士们让开位置,让一些滚木撞在搭建好的防御工事上,考验防御工事的坚固程度。
事实证明,这些防御工事足够阻拦住翻滚而下的滚木,不使其伤害到工事后的投石机和工匠、炮手。
随着各个平台上的投石机安装完成,亲临前线的颜贮便发出一声试射的号令。
收到号令的各个砲组开始在射斗里安放石弹,吊起配重的沙袋,调整到合适的射击角度和方向,然后进行第一批试射。
随着数声呼啸,沉重的石弹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令贼人们胆战心惊的弧线,砸向了飞燕寨寨墙。
由于陡峭的山坡与飞燕寨相对更高的寨墙,这几发试射的石弹效果有好有坏。
有一枚石弹砸到了寨墙外侧的夯土上,让这一处寨墙微微震动,掉下许多砂土。
有一枚石弹没有控制好抛射角度,射得太近,还没飞到寨墙上就落在地下。
有一枚反倒是抛得太高,从寨墙上的贼人头顶飞过,掉入了山寨之内。
不过另外三枚石弹都还算准确,两枚砸在寨墙上,把躲闪不及的贼人砸得筋断骨折倒毙当场。
还有一枚更巧,砸中了一个垛口上,把夯土制成的垛口砸出一个缺口,缺口上激射起的砂土扫向了垛口后的贼人,虽然大都不致命,但也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和混乱。
六发石弹偏了三发中了三发,有五成的试射成功率,让负责调试的工匠和炮手们都大为振奋。
而寨墙上的贼人则面如土色,意识到了看似牢固的高耸寨墙并不能为他们有效的防护。
炮手们已经歇息了好几天,人人都卯足了劲,很快又放入了石弹,根据前一次试射的经验微调角度配重,然后又是一阵齐射。
这一次,石弹的效率更高,六发中了五发,将寨墙上的贼人砸得鬼哭狼嚎四散奔走。
其中有一发石弹更是无巧不巧地砸向了寨门上张燕所处的方向,只是被站在张燕身前的护卫们用大楯给挡了下来。
然而,面对带着巨大势能的沉重石弹,圆木制成的大楯也防护优先,虽然未必能砸烂大楯,但持盾的贼兵往往被砸得口吐鲜血受了内伤。
“父亲,快快退去后方,此地危险!”
张方神色紧张地劝张燕退后,然而张燕却十分镇定地拒绝了张方的提议,只是往侧面移动了几步,上垛口观察了片刻后说道:“莫慌!这些石弹虽然看上去吓人,但造成不了多大的伤亡,且投射的方向也就那固定几个,让部众们分散开来,躲开石弹落下的方向便可。”
或许是张燕的镇定给了身边其余贼人们一些信心,在各头目的组织下分散开来,让开了先前石弹曾经落下的方位。
然而,寨墙上的士气仍不可避免地大受打击,因为他们发现面对常山人的石弹攻击,竟然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制措施。
弓弩不能及远,滚木更是基本无用,且受到石弹打击后,众人更慌忙走避,更无人想到如何反击。
张燕毕竟起兵十多年,虽然没有守城的经验,但攻城的经验确实不缺,他根据本方的限制说道:“去!调集寨中射术精准,弓力强劲的部众,集中射击那些投石机。记得,不要对准投石机,要对准人射。”
在张燕的调度之下,一些贼人中擅射之人被统一调派在一起,躲在垛口后射击那些操作石砲的敌人。
虽然在石砲前架着竹篱笆,还有一些持盾的战士贴身守卫,但面对贼人们的刻意阻击,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伤亡。
寨墙上的贼兵们看到集中射手狙击的方法收到了一定效果,不免连连叫好,把刚才因为石弹轰击而造成的士气低迷情况稍稍缓解。
因为隔开较远,在山下主阵中的颜良对于前方的战事只能看到个大概,并不太了解详情。
但当身处前方的观测人员将信息回报后,颜良立刻道:“来人!传我将令,调短兵曲神射屯上前,列于投石机附近,对寨墙上的射手反向压制!”
神射屯屯长领命而去,带领两百神射手匆匆上了山坡,对寨墙上发起了还击。
得益于讨逆营中严格的筛选评比机制和日常训练制度,神射屯中的神射手每一个人的个人技能都已经达到了精益求精的地步。
虽然常山比武大会只举办的一届,但军中日常操练时的各项评比从未停歇。
无数射术精湛和有潜力的射手被发掘出来,其中最优秀者被选入神射屯。
而神射屯中的一些表现优异的战士也随着战功的累积,军阶的提升,被升迁至其他基层部队担任各级军官。
不过总体而言,神射屯中的两百神射手水准一如既往地稳定。
这两百神射手中不乏膂力强劲,可以开八到十石大黄弩的战士。
而在神射屯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既能开大黄弩的神射手,等闲不会外放到其他基层部队中去。
就比如眼下各在一座投石机周围拿着大黄弩瞄准寨墙垛口的杨澈与吴丙,这一对曾经的步弓大赛并列冠军,已经先后积功升到了上士军衔。
上士军衔放在基层部曲已经足够担任队率甚至更上一级的伯长职务,但在神射屯里,二人担任的职务只是什长而已。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出色表现,二人又开启了日常竞争,不过已经从他们个人的竞争升级为他们各自率领的什之间的竞争。
在投石机阵地的位置往前看,除开陡峭的山坡还有高耸的寨墙,加起来的高低落差足足有四五丈之巨。
在这个距离和高度上,等闲的弓弩也是力有未逮,很难威胁到寨墙上的,
但讨逆营将士的装备精良,神射手们持有的强弓硬弩更是优中选优,即便是如此远距离高落差,仍然举杯一定的威慑力。
只见杨澈瞄准了一个垛口许久,当一名贼兵射手刚刚露出半个身体,对准寨外投石机阵地准备射击的时候,杨澈已经提前扣动了悬刀,一支特制的粗大弩矢激射而出,自下而上射向了那名贼兵射手。
那弩矢飞行的速度极快,贼兵射手刚刚发觉有异,准备缩回身体,但却已经为时已晚。
特制的弩矢从贼兵射手的下巴处射入,斜上穿透了他的脑袋,更贯穿了那具已经生锈的头盔,从他脑袋后边扎了出来。
飞溅出的红的白的物体喷射得身后的贼兵一头一脸,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在这名贼兵周围的同伴之间造成了极大恐慌。
贼兵们完全没有想到,常山人的弓弩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可以隔开如此远的距离,自下而上射到寨墙上。
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常山人的射术如此精湛,隔开这么远也能如此精准。
而且,这种恐慌比之刚才石弹轰击时更为严重。
因为投石机投射石弹的方向是固定的,即便要调整也能够被观测到,寨墙上的贼人可以针对性地躲避。
但这些神射手们的射击却并不像投掷石弹那么有迹可循,只要靠近寨墙的边缘便可能成为常山人神射手们狙击的目标。
神射手们的射击方法并不是齐射漫射,而是以什伍为单位,分别承包某一小段寨墙,几乎并没有遗漏。
身处寨墙边缘的贼兵们很快便发现,无论他们从哪一段寨墙上探出身形朝下投掷滚木或者发射箭矢,都会遭到常山人的弓弩还击。
虽然因为距离和高低落差的原因,神射手们的命中率比平时大幅降低,但仍旧对贼兵们形成了极大的威慑力,一旦被射中不当场毙命也必身受重伤。
有了神射手们的掩护,投石机的操控手们更无后顾之忧,比先前更为快速与稳定地发射石弹,砸得寨墙上尘土飞溅,一片乌烟瘴气。
贼帅、头目们继续驱策部众上前还击,但贼兵们面对生命威胁,并不太愿意靠近寨墙边缘,所以还击也就无从谈起。
张燕把部众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叹道:“常山人的兵械实在犀利啊!”
他想了一想后下令道:“让大家莫要还击了,且先躲好石弹,他们想要靠石弹轰塌寨墙是痴心妄想,待他们派兵攀墙攻击的时候,再予以还击便是。”
寨墙上的头目与贼兵们闻言都是大觉轻松,心想终于不用上去送死了。
而在寨墙外,一直在调度部众做掩护工作的仲栋看了看寨墙上情形,下令道:“二三子,贼人已经胆寒,登墙破寨,正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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