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敌骑已经冲进了步阵,身处步阵后方的建义中郎将陶升心头大急,连连挥动旗帜并且大声呼喝着让步阵稳住阵脚。
可是任陶升如何呼喊都已经无济于事,缺乏战阵经验的屯兵们遇到危险时下意识地躲开敌骑冲阵的方向,把自身的步阵挤得东倒西歪。
而处于步阵中央的晏姜已经有些后悔先前所作的决定,他是吃了哪门子的闲饭才要逞这个能,像汲陌一般猥琐地待在后方不是挺好。
不过晏姜也没空多想,敌骑已经杀到了他的面前,一杆骑枪直直往他的面门刺来。
他连忙侧开半步,避免脑袋被捅成烂瓜,然后手中的大戟也乘势伸出。
晏姜惯用大戟,所以并未和其他步卒一般用戟去勾刺马背上的敌骑,那样敌骑容易格挡招架。
他十分鸡贼地把大戟横在了敌骑面前,戟刃尖锐的小枝正对准了敌骑前进的方向。
他前方的敌骑正在往前冲,虽然看到横在面前的戟刃,但急切间哪里勒得住马,只来得及用骑枪去格挡。
晏姜乘势握紧戟柄一个横扫,生生把那名贼骑给勾下了马来。
晏姜刚想抬起长戟往下一啄送那名贼骑去见幽都王,但面前又冲来了数骑,还未近身,便已经把手中的兵器对准了晏姜。
若是在正常的枪矛步阵,面对敌人的进攻,自然有身旁的袍泽帮忙掩护。
但晏姜往左右一看,卧槽,他身旁的同伴都已经退开了好几步,就余下他一个人站在中间,显得格外刺眼。
这当口他哪里还顾得上杀敌,连忙往后急退,一边退一边还防备着面前的贼骑冲过来。
而这世上之事偏偏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冲来的数骑中有一人护在倒地的同伴身前,另两骑却直奔晏姜而来,显然是要解决了这个落单的步卒。
由于晏姜在后撤步之中,并不能站稳脚步,所以面对两名贼骑的冲刺几乎没多少防备能力。
正当晏姜心头大呼“我命休矣”的时候,从步阵中央射出一箭,直奔冲在最前的那一骑面门而去。
那一骑没想到冲得如此近距离上还受到敌人弓弩射击,根本没有防备,被一箭射中了面门摔落马下。
晏姜用眼角余光看到了这幕场景,心里暗叫了声好。
不过他仍没有脱离危险,第二骑并没有管面前的倒地同伴,而是继续打马向前,一枪刺向后退中的晏姜。
晏姜仓促之下抬起长戟一格,由于发力不当,长戟被敌骑的骑枪给一下子挑飞。
但晏姜借着这股冲力,借势倒地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滚到了同伴面前,让对方的冲锋无功而返。
这时候,这名贼骑已经单枪匹马突得较前,让出一大片位置的屯兵们虽然胆战心惊,但仍是在军官们的呼喝之下抬起枪矛,勉强摆出了阵势,让贼骑不敢再前。
这时候,屯兵后阵响起了清脆的铜钲之声。
这一下,不止是普通屯兵,便是军官们也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指挥着屯兵缓缓后撤,彻底让开道路。
惊魂未定的晏姜跟着人群撤下来之后,却看到好基友汲陌拿着一张角弓嘲讽道:“嘿!傻大个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别人都退了你还不退,若不是乃公那一箭,你就便死大个了。”
虽然知道是好基友救了自己一命,但面对他的嘲讽晏姜依旧是恼羞成怒地回道:“那是他们无令而退,把我一个人抛在了前边。”
汲陌道:“你是不是傻啊!咱这是屯兵,可不是讨逆将军麾下精锐,遇到敌骑冲过来能不慌吗?”
晏姜被怼得心中郁闷,却也无力反驳,他转过头一看贼兵冲过去的方向后却道:“那赵国典农不也是屯兵么?为何他们可以拦住贼兵冲阵?”
汲陌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莫要说了,人家那是一般的屯兵么?人比人气死人啊!”
对,汲陌说得没错,仇升率领的赵国典农兵绝不是什么一般的屯兵。
自从去年十月起,仇升被借调到赵国主持募兵训练事宜。
他以颜良调派给他的五百老卒为骨干,大肆沙汰了郡兵中老弱不堪者,以良家子与流民中精强者补充,共得兵五千。
经过仇升的反复操练,这五千兵马的训练程度提升得很快。
又因为赵国也实行盐铁酒专卖制度,府库十分充盈,郡兵们的兵甲犀利,粮秣充足。
在面对孙轻入寇的时候,仇升率领的赵国郡兵便大显身手,先是当道阻击击败孙轻,又会同高邑营抄了赞皇山与逢山上的贼寨,积累了不少战阵经验。
这一次仇升虽然只带了两千人协助作战,但都是五千人优中选优的结果,故而人人能战,人人敢战。
故而当张临带着部众好不容易冲散了常山典农的步阵之后,迎面却又遇到赵国郡兵刚刚结下的步阵拦截。
由于常山典农的屯兵们退散得太快,没有留给仇升充分的准备时间,不过仇升仍然一边前进一边整队,在贼兵们冲过屯兵的阵地时将将把上山的道路拦住。
仇升眯着眼看了看即将冲到眼前的贼人,又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还在小范围调整的步阵,心中不无遗憾地想道:“若是能再给我多一刻钟,不,再多半刻钟时间,不说能组成像那日毛岭拦截杨恪时那么严密的防线,至少也能有个七八分样子。”
虽然事起仓促,但仇升也是随机应变,将上山的道路拦住了一大半,只余下最右侧的一小半道路。
这倒不是仇升没能力全部拦住,而是他故意为之,与攻城的时候围三阙一的策略相同,让贼人们至少看到有一条没有被阻拦住的道路,这样他们就不会下死力冲阵,防守方的压力也会响应减轻一些。
而且,这右侧的一小半道路靠近山坡,有不少高低不平的石头,会影响贼人快速通行。
若是在平时,人们自然不会选择从那边走,而会走平坦的正中央,但眼下中央道路被阻断,贼人们想要通过,要么击溃面前的步阵,要么从边上磕磕绊绊地前进。
冲在最前方的骑兵最为彪悍,多是张临从本寨带出来的人马以及各山寨少数精锐。
他们挟着冲散屯兵们的威势,看到面前又有人结阵防御也并未在意,以为再如法炮制冲上一阵后便能解决面前的敌人。
当贼骑们隔空朝枪矛阵中投掷短兵时,那些遭到抛掷攻击的步卒虽然也有中招负伤,但整体的阵型并未松散,前方有人负伤倒地,身后便有人补上位置,那一致对外的枪矛阵依然严整。
见到面前的步阵并不动摇,很多贼骑便心中动摇,不敢催马上前,就连他们胯下的坐骑面对闪耀着寒芒的枪刃也是连连嘶鸣不敢向前。
极少数杀红了眼的贼骑不顾坐骑的反抗,拼命打马上前,欲要撞破枪矛阵,然而等待他们的命运便是连人带马一起被刺成筛子。
也有一批机灵的贼骑见步阵边上留出了一条空档,便打马从空档方向而去。
但他们的前进也并不顺利,地上嶙峋的山石和高低不平的地面让他们很难提起马速。
而赵国郡兵更在这一侧道路边上布满了弓弩手,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朝正在通行中的贼人展开齐射。
一大波箭雨落下,立刻便射翻了几十骑,这些贼人或是人中箭或是马中箭,在道路上翻滚成一片,将本就不太好走的半边道路堵得更加难行。
第一批往这条道路上通过的两三百骑,竟然只有半数跑到出了赵国郡兵的射程范围,另一半都被留在了路上。
前进中的张临也看到了面前的状况,他下意识地分辨出这空出的半条道路绝对是常山人设下的陷阱,便立刻摇动旗帜让身边的部众重新整队,不要再轻易向前。
能够跟随张临来到虎头山下的贼人多是胆气豪烈之辈,因为胆小的早就在上艾县境内时就已经偷偷溜走。
而到了眼前这个地步,这些贼人也都已经意识到了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退便是死路一条,在生死存亡之际,都被逼出了心中的那股子狠劲。
张临高声呼喝道:“二三子,飞燕寨中出来呼应的兵马就在眼前,只消冲散面前的步阵便能会合,且与我并力向前。”
这些时日来张临多次带着人亲自冲杀在前线,很是博得了这些贼人的认可,故而大家也不以为他年轻而轻视,闻言都是呼应道:“并力向前!并力向前!”
张临以一名亲信头目为先驱,率着一伙臂力强大的贼人走在最前。
贼人们借着战马的冲势,在步阵前抛掷出一批短兵,让步阵产生稍许混乱。
然后这批贼兵们更是不顾惜坐骑,直接强驱着战马便硬冲上高举的枪矛。
赵国郡兵的枪矛扎在战马的身躯上,将战马扎得高声悲鸣。
也有一些步卒被巨力一冲拿捏不住枪矛,好在他们身后的袍泽会用肩膀抵住他们的后背,给他们以强劲的倚靠。
在战马撞上枪矛阵之前,马背上的贼人纷纷滚落下马,手持着短刀便揉身而上。
他们趁着战马冲撞出的空档,成功欺入了步阵中间,砍向了来不及收回枪矛的赵国郡兵。
有数名赵国郡兵被劈砍负伤,使得最前排的枪矛阵又出现一些破绽。
不过这个破绽稍纵即逝,后两排的枪矛兵察觉有异,立刻从后排往前刺击,刺向了欲要继续逼近的贼兵。
有贼兵躲闪不及便被刺翻在步阵之前,有贼兵则身手机敏及时后撤躲过一劫。
不过在贼兵后撤的时候,后排的枪矛兵便踏步上前,替换下受伤的袍泽,继续保持枪矛阵的严整。
而张临率领的贼兵大部队也迎了上来,这一次上前的都是步卒,他们与赵国郡兵的兵器相类,都是枪矛长戟。
在装备相近,战法类似的情况之下,比拼的便是训练程度,是个人战技,是团队配合,更是士气,是意志,是决心。
赵国郡兵这一边训练程度更好,团队配合也更佳。
而张临率领的贼兵们都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卒,个人战技方面稍稍占优。
而在士气、意志、决心方面,赵国郡兵也不弱,可他们终究是客兵,与讨逆营本营将士略有不同,对上人人拼死而战的贼兵们便略显下风。
在贼兵们不惜死伤的冲击之下,赵国郡兵的步阵被冲得频频后退,双方的伤亡率都在迅速攀升。
当两边缠战得难解难分时,一波贼骑越过前方步卒,冲向了赵国郡兵们留出的空档位置。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在弓弩的洗礼下仓惶奔逃,而是直接冲向了引弓待发的弓弩手们。
贼人们不按常理出牌的攻击稍稍造成了赵国郡兵的慌乱,他们在施放了手中的箭矢,射倒了一批贼骑后便匆忙后撤,将身后的刀盾兵们让了出来。
而这股贼骑专门盯着赵国郡兵的枪矛阵与刀盾兵的间隙位置冲击,杀得拐角位置的赵国郡兵应接不暇伤亡大增。
处于步阵中央的仇升见状连连摇动旗帜,命令拐角处的枪矛阵收缩防线往后退避,以减少己方承受的压力。
不得已之下,赵国郡兵只能再度让出一些通道,不再强行阻拦在道路中央。
张临也是见好就收,率着贼兵大部从这冲击出的空档里挤了过去,成功登上了上山的坡道。
在山下讨逆营本阵中央,颜良看着面前的战事,感慨道:“黑山贼中也不乏能手啊!这一波一波的进攻流畅之极。”
他身旁的牛大嘟囔道:“这明明就是赵国郡兵不堪用,若是换了我短兵曲或者元氏本营的人马,定能把张临尽数堵截下来。”
颜良闻言把脸一板道:“赵国郡兵哪里不堪用了?仇德升不过带了一千八百人,便能抵敌住三四千贼人,在造成敌人大杀伤的同时又维持自身不至于损伤太过,已经是收放自如。若是换了你,挡或许能挡下来,怕是杀敌一千自损也要八百吧?”
牛大被训了一通也是不敢回嘴,只是略显委屈,显然对自己没能争到出战的任务抱有意见。
颜良也猜得到他想什么,便说道:“既然张临已经冲上了山,伯举那边怕也拦不下来,你带着骑兵去冲上一阵,在这伙贼人身上狠狠咬上一口。”
“让他们即便冲进了飞燕寨,也要少几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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