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想!”
校场之内大多数学员都视颜良为心中偶像,面对这个问题自然是大声回应。
颜良待学员们吼完,慢慢说道:“众所周知,我颜氏先祖乃是孔夫子门下七十二贤之首,我下曲阳一支历代皆禀受祖训,受圣贤之学,虽不禁子弟习武,然多是传习经籍,以文入仕,我年少之时亦不例外。”
“然而,在我十五岁那年,却因一事让我弃文从武,从那后走上了统兵征战的道路,尔等可知是何事么?”
场下学员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却都不得其法,只有几个年纪稍长的冀北人士答道:“因黄巾之乱。”
颜良道:“没错,便是因了黄巾。”
“想当年,虽然民生亦艰难,大多数的百姓生活也相当贫苦,但绝没有沦落到流离失所,家毁人亡的地步。”
“正是因为张角、张梁、张宝等黄巾贼首的一己私欲,挑动天下间无数无知茫昧的愚民作乱。”
“当时彼辈乱贼的口号是什么,可有人知晓?”
虽然隔了十多年,但那些三十左右的冀州人仍清楚记得,纷纷答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颜良大声道:“对!彼辈的妖言便是这几句,彼辈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过是欲而代之,言什么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更是荒诞至极。”
“因为就在甲子年之后,因着张氏妖人的鼓动作乱,这好端端的天下便乱了十几年!直到现在仍旧没有停歇。”
“妖人们蛊惑百姓杀官造反,妄言跟着黄巾有饭吃,不纳赋。可事实如何?那些乱贼们破家灭门无恶不作,烧杀抢掠毫无顾忌,那些胆敢不愿附逆的良善百姓,被乱贼们毁了屋舍,驱使去攻伐郡县,使得中原大地各处饱受战火,民人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好在朝廷派发大军将妖人们一一诛灭,平定了各地的贼乱。不过因着这一场弥漫天下的大乱,使得田土荒芜,屋宅毁坏,民人不得食,不得衣被。而乱贼余孽仍在各地啸聚,欲图再兴波澜!”
“这一切,都要拜那场妖人作乱所赐!”
“我颜氏族人当年有在各地为官者,不乏因抗贼而亡。”
“而我颜氏久居的下曲阳,亦曾被黄巾乱贼占据。虽黄巾乱贼顾忌我颜氏贤名,不敢催逼过甚,但我颜氏亦不得不在逼迫之下为乱贼提供粮秣财货以求平安。”
“我当年年纪尚浅,但亲身经历亲眼所见那场乱世,恨不能提三尺之兵诛灭乱贼,保得一方乡土平安。”
“自那以后我自朝至夕勤练武艺,的圣贤经籍也换作了兵书,历时数载方有小成。”
“在其后,朝中有奸人董卓乱政,袁公等召合天下义兵勤王,我带领乡民志士往投。”
“又在其后,我随袁公征战多地,扫除黄巾余孽,战黑山贼,恢复贼人占据的邺城,斩贼首于毒于朝歌,诛贼首左髭丈八、青牛角、郭大贤、李大目等于黑山之中,积功为校尉。”
“再随袁公战幽州公孙瓒,隳易京,抵定幽州,积功升迁任为将军。”
“去年之时,朝中又有逆贼曹孟德欺凌天子,把持朝政,诛害贤良,袁公传檄天下讨逆,我奉命为前锋,战白马,袭扰兖州,救援乌巢、官渡,力抗曹贼,积功迁为常山相,领兵马如故扫除黑山贼患。”
“这十余年来,我虽因战功屡屡升迁,如今牧守一郡国,手下兵马万余,有权有势有兵有马。不过,我仍未忘记当日我弃文从武毅然投军的初衷。”
“学员们,尔等可知我的初衷为何了么?”
颜良似是在回忆过往,也似是在畅述胸臆之志,一番话铿锵有力,直听得学员们随着他的回忆而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学员们也渴盼与颜良一样,一步一个脚印,用手中的刀兵杀贼讨逆,建立功勋。
学员们纷纷呼喝道:“杀贼除逆!”
“保卫乡里!”
“匡扶社稷!”
颜良道:“对!兵戈乃不祥之物,然要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必当有人持兵戈以护卫天下苍生。我投军的初衷便是杀贼除逆,保卫乡里,匡扶社稷,让这苍天之下再无战乱,黔首百姓人人得安!”
颜良提高嗓音,几乎用吼着说道:“学员们!袍泽们!尔等可愿与我一同,达成此宏愿?成就此盛世?”
学员们全数跟着吼道:“愿为将军效力,愿追随将军!”
颜良来教导营视察虽然不是刻意为之,没有通知其他军中将吏,但协助张斐主持日常校务的仲栋等军中将吏得到消息后均都来到了校场,列于颜良身后。
将吏们听着颜良述说心愿,也大受鼓舞,仲栋更是在此刻带头来到颜良面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将军威武!愿效死力!”
其余将吏俱都跟上前去效仿,然后校场里所有九百多个学员与闻讯而来将吏们呼啦啦跪了一地,纷纷大声应和道:“将军威武!愿效死力!”
“将军威武!愿效死力!”
“将军威武!愿效死力!”
颜良待众人喊了一阵,亲自扶起仲栋等将吏,再对学员们道:“但愿尔等在数年后,十数年后,乃至于数十年后,亦莫忘初心。”
“我的话说完了,今日正旦,尔等既然不能回家与父兄家人相聚,便把我当作尔等的亲人可也,我今日要与亲人们一同饮宴,欢度佳节!”
“今日军中不忌饮酒,有鱼有肉,饭食管饱!”
学员们听说将军要与他们一同饮宴欢度佳节,更听说今日有酒有肉,无不欢欣雀跃,纷纷叫好!
颜良对随他一同前来的颜枚吩咐道:“伯举,你回城一趟,把家中五叔、六叔和叔母与絮妹等人一并接来,今日我一家便在营中与将士们一同过节。”
颜枚应声离去,颜良又对刚才表示甚好的仲栋道:“子骞兄,你随我来。”
颜良带着仲栋来到教导营教官的营房之中,分宾主落座后,颜良道:“子骞兄,正旦佳节,你父子却不能回成阳与家人团聚,却是因我连累了你啊!”
仲栋忙避席而出,郑重地拜道:“当日是末将主动追随将军征战,何敢言连累二字。自跟随将军之后,方知将军讨逆营的赫赫声威是如何建起,力拒曹贼挽狂澜于官渡,让末将深为心折。来到常山之后,又随将军讨灭贼寇,恢复常山清平。”
“如今末将父子已经把常山当作了我等的家乡,虽偶有思念成阳亲属,然比起在常山的事业不足为提。”
颜良素来知道仲栋能言善辩,如今听他一番表白心迹也是十分满意,说道:“子骞兄能如此想便好,如今常山百废待兴,大有可为啊!”
仲栋自然连声称是,颜良与他闲聊片刻后,说道:“子骞兄,如今教导营中战技、战术乃至于文化教育俱都齐头并进,不过我还想开设一门课程,是为思想理念课。”
“这思想理念课便是要教育军中将士从军作战的意义何在,教育将士们以勇战为荣,以怯战为耻,以杀贼为荣,以欺良为耻,以贼人为仇雠,以百姓为父兄,以镇卫乡里、匡扶天下为己任。教育将士们要万众一心,不避艰险,不畏牺牲,从而达成此愿望。”
仲栋闻言肃然起敬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以为此思想理念课大有必要。”
颜良颔首道:“我原本属意左司马来负责思想理念教育,不过休武兄事务繁多,怕是无暇抽身,子骞兄可愿兼起此任?”
仲栋立刻表态道:“末将必会尽心竭力做好此事。”
颜良鼓励道:“此思想理念教育会成为教导营的常设课程,且日后会推广到全军之中,子骞兄日后可有得操劳了。”
仲栋道:“此乃末将应尽之义务,不敢言劳。”
颜良道:“我从弟立行如今闲来无事,我会令其助你一同为之。”
仲栋道:“若得颜军候相助,定能事半而功倍。”
在军中设置思想教育课的想法并非颜良突然冒出来,而是早有筹谋。
士卒们的战技,将校们的指挥能力只是一支军队的基本素养,而思想教育才是军队的魂魄。
要让一支军队成为乘风不骄,遇挫不馁,进取不辍的强军、铁军,思想教育一定要及时跟上。
观古今中外天下强军,如岳家军、戚家军、拿破仑的法兰西陆军、元首的德意志军、八路军等无不重视思想教育。
之所以颜良先前没有轻易为之,不过是顾忌常山还只是袁绍治下的一个郡国,若是动作太大,怕是会遭到忌刻。
不过今日来到教导营里与学员们一席畅谈下来,却觉得在这批日后的将吏种子里先开展思想教育正当其时。
仲栋因为在成阳的果决果敢进入颜良的视野,在北上冀州时也一意跟随,在中丘剿灭孙轻的表现也让颜良十分放心,今天又十分有眼色地带头向颜良效忠,彻底博得了颜良的信任。
加上仲栋本就负责教导营的文化教育,让他兼顾其思想理念教育也顺理成章。
不过思想教育工作十分重要,颜良也不放心让仲栋一肩挑了,还是安排颜贮来插一手,好方便掌握进展。
就在二人闲谈的时间,颜贮、颜佑、魏杰、梅娘和絮儿都来到了营中,营里的大厨也准备好了丰盛的餐食,等待颜良主持开宴。
这近千人一起用餐自然不可能安排在一个屋檐下,颜良便命学员们在校场里燃起一堆堆篝火,尽数围在篝火边吃喝。
篝火上烤着羊肉、鸡肉,大釜里煮着大块的猪肉,伴随着一盆盆香喷喷的米饭、一道道美味的菜菹和一瓮瓮温热的美酒,让学员们欣喜不已。
颜良一大家子与教导营的教员们居于一个篝火前,人人都坐在胡牀上,享用着美食美酒。
酒过三巡,颜良起身来到每个篝火旁向学员们敬酒致意,像父兄一般与学员们亲切交谈,让每一个和他交谈过的学员都激动不已。
四个屯长里,牛大自不消说,本就是颜良的短兵近卫,知根知底,今天带着学员们吼起来极其卖力。
颜良拍了拍牛大的肩膀,说道:“好好干,尤其是学文习字上莫要落后了,这样写起情书来也好少些错字。”
牛大给珮儿写情书也不是一回俩回,早就有人告诉了颜良,此刻说了出来,引得旁边学员们一阵哄笑。
牛大老脸一红道:“标下遵命!定不负将军重托。”
卫恂是从平丘、长垣后入的讨逆营中,当时曾被颜良亲授“武状元”称号,又与颜枚等交好,在剿灭房山贼王当时建立大功。
颜良对卫恂温言道:“你随伯举练兵一直不错,这次培训完毕后,也会重新回到伯举麾下,期待你异日再勇敢杀贼!”
卫恂在这些时日里一直视颜良为心中榜样,受此鼓励,高声答道:“标下定会再立新功,以报将军知遇之恩!”
来到夏侯衡面前时,颜良看着这个敌将之子如今却被自己培养为亲近将吏也颇为自诩,说道:“伯权,你来到冀州之后一直被我视为子侄,你要相信,日后谯县夏侯的门楣要靠你来光耀。”
经过时间的冲洗,夏侯衡对于当日之事也渐渐看得淡了,如今很是享受在军中的日子,受到颜良的鼓励后心中一暖,简短地答道:“标下会的!”
来到第四屯仲遐面前时,颜良看着这个年仅十七岁的仲栋庶长子面貌酷肖其父,长得人高马大且面貌俊朗,虽然还略显青涩,但稍加历练后也是个良才。
因为仲栋陪在一旁,仲遐面对颜良与父亲时略显拘束,但仍率领属下的学员站得笔直等待训示。
颜良笑道:“子骞兄生得佳儿啊!”
仲遐也笑着答道:“犬子无知,多蒙将军提携,末将父子常存感激之心。”
颜良拍拍仲遐的手臂说道:“你在应对中丘贼袭时表现不错,不过还要多学学你父亲的果敢果决,方能成就更大的事业。”
仲遐答道:“标下自当谨遵将军指点。”
这一顿晚餐吃下来,教导营中每一个学员都感到自家将军的确是把他们当做家中子弟来看待,因而在今后的日子里,成为了拥护颜良的中坚力量。
这些学员里,有的日后成为了军中的军候、司马,有的成为地方上的令、长、丞、尉,有的更成为了郡国守相,一军之将,位至二千石。
他们在显达之后,都十分自豪地称自己是建安五年冬季班的一员,是那一位的门生,这却是后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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