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完第三轮加赛后,不论是真定人吴丙还是河东人杨澈都已经身心俱疲,体力上倒还能扛得住,但精神上的损耗更令人难以承受。
比赛比到了这个份上,对决双方都对自己的对手敬佩不已,当张斐亲自下到场中央,宣布颜良的决定时,场内场外瞬时间欢声雷动。
无论是先前完成比赛的选手们,还是看台上的、观赛区的观众们,都发自内心地对这两个选手的精彩表现致以敬意。
步弓决赛完毕之后,便是颜良特意设计的颁奖仪式。
在长垣的时候,讨逆营曾经举办过一次军中的比武,但那时候还在战时,所有的事情都很仓促,既没有分门别类,也没什么奖牌,所以这一次在真定举办的比武大会称为第一届也并无什么不妥。
在场地中央,工作人员在众目睽睽之下拖来三个高低不一的木台子。
这当然也是颜良的恶趣味,木台子被并排放好,只见中间的那个正面写着冠军,两边各写着亚军与季军,。
三位得奖选手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站在颁奖台后方,等待颁奖嘉宾为他们颁奖。
颜良走下主席台,在张斐、魏杰的陪同之下,先为获得季军的选手颁发铜牌。
在工作人员的提示下,季军上前一步跨上领奖台,弯腰躬身向颜良行礼。
颜良则拿着铜牌挂在了季军的脖子上,鼓励道:“表现不错!”
季军选手第一次面临这样大的场面有些拘束,牢牢捏着奖牌向颜良感谢道:“谢过府君!”
接下来是并列第一的吴丙与杨澈,工作人员示意他们一同站上冠军领奖台,颜良先是为吴丙挂上一枚金牌,说道:“真定子弟好样的!”
吴丙在颜良第一次来到真定时就见识过颜良带兵入城的风采,当时就大为折服,见颜良亲自为自己颁奖,激动得无以复加,说道:“在下愿为将军效力杀贼。”
颜良拍了拍吴丙的手臂以示鼓励,然后为旁边的杨澈也挂上一枚金牌,说道:“不意竟在常山见到河东健儿。”
杨澈比起吴丙要淡定一些,行礼道:“谢过府君,澈零落他乡,闻将军有杀贼之志,遂来投附。”
颜良见杨澈举止从容,更增几分赞赏,说道:“我麾下正需汝这般弘毅之士,来得正好!”
因着二人是并列第一,所以这金牌没预备到,颜良这回给杨澈挂的是骑射比赛的金牌临时做做样子,之后再做一枚给他换上。
也因为这份特殊情况,颜良对二人说道:“汝二人射术精湛,连着加赛三场也难分伯仲,为了免伤和气,我便特授汝等并列冠军。因着这次比武只是考校基本功底,真正的身手还要在战阵之上显现出来,还望汝等他日莫要辜负了我的冀望。”
吴丙与杨澈闻言一同郑重地向颜良行礼,齐声答道:“必不使府君失望。”
颜良点了点头,退后一步与张斐等人站在一处,然后带着头拊掌致意。
魏杰的反应最快,立刻有样学样拊起掌来,其他人便也跟着做了。
拊掌便是鼓掌,这年头拊掌的含义有表示欢欣,也可以表示激愤。
而时人最喜欢的致意方式乃是喝彩,这里的“喝彩”可不是一个泛泛之词,而是真的大声喝“彩”。
喝彩的好处是声势浩大,气势惊人,但坏处就是喊多了嗓子疼。
颜良也不愿意做那掉份儿的事,便带头用拊掌的形势代为“喝彩”。
有了颜良和在场官员、工作人员的带头,看台上的世族豪商,观赛区里的黔首百姓们也纷纷向获奖选手拊掌示意,场上顿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掌声来。
领奖台上的三名选手自然不会像后世那般向观众们挥手示意,而是十分质朴地向四方观众作揖回礼。
待掌声稍歇,获奖选手才依次退去,工作人员上前整理赛场,准备进行下一场步弩决赛。
杨澈的下一场比赛在明天,但吴丙就比较辛苦,要接着比步弩。
见吴丙要转往了步弩选手的等待区,杨澈便对这个可敬的对手说道:“祝吴君再得佳绩!”
吴丙心中叫苦,心想刚才这一场累得不行,还怎么再得佳绩,但面上也感谢道:“谢过杨君,改日再见。”
杨澈目送了吴丙远去后,回到了先前完赛的步弓选手休息室,那些选手都上前对杨澈道贺。
虽然杨澈是河东人,而且从上艾那个旮旯地儿前来报名,同行者寥寥,除了他之外一个都没进决赛。
不过参加比武的都是青壮汉子,平日里吃住训练都在一起,大家都已经相对熟络。
杨澈笑着一一回应了大家的祝贺,然后相约晚上到校场南边的吃食摊上去喝一顿。
当然,在这之前大家闲来无事,便去观看一下紧接着的步弩比赛。
杨澈字子澄,家乡本在河东郡河北县,就在黄河边上。
可天下纷乱,司隶遭兵灾洗礼最为严重,民人纷纷往四处避难,有的逃去了益州,有的逃去了荆州,有的逃去了豫州,而杨澈一家则逃入了并州上党。
来到上党后,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最终辗转多年,来到了冀并交界,也即是上党、太原、常山三郡交界处的地方才安定下来。
那片区域名义上仍旧是大汉朝的疆域,但实际上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已经相对薄弱,反倒是黑山军的势力更强。
杨家在那里讨生活,自然也没少受黑山贼的欺压,对贼人十分痛恨。
颜良遣了原本的灵寿县丞为上艾长,更命昌琦率两千精兵镇守,乃至于在黑山以西打入了一个楔子。
当颜良的力量进入上艾之后,为了收拢民心,自然要大肆宣扬颜良以及讨逆营的光辉事迹,而南下讨逆连败曹贼和常山国近来发生的种种变化随之广为传播。
杨澈的家族就是经受不住西凉乱贼在河东为祸才远走他乡,其中不乏一些族人或直接或间接死于兵灾,他对于黑山贼这等肆意妄为的恶势力深恶痛绝。
颜良甫入常山半个月便剿灭了一股为非作歹的顽匪,非但震慑了黑山的气势,也让一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当招募士卒并举行比武大会的消息传到上艾,杨澈便不顾家人的反对到上艾军营里报了个名,然后在士卒的护送下来到真定参加比赛。
这年头逃避兵灾也十分艰难,杨澈一家本就是三河良家子,自幼有熟习弓马的习惯,在逃难的时候更是随族人用刀弓护身,也练出了一身好武艺。
这一次比赛,如果是愿意从军的,分项目赛冠军可得到假屯长的待遇,亚军可担任百将,季军可担任假百将,若是不愿从军的,也会在县乡提供合适的职位。
杨澈如今得了步弓冠军,几乎已经敲定了将从一介平民一下子做到比二百石的官位上,也算是光耀了门楣,对此他浑身上下都鼓足了干劲,正在想着要不要把远在上艾的家人接来真定定居。
在杨澈的胡思乱想的时候,校场中的步弩比赛也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发射弩箭消耗的力气要比开弓小很多,只需要用力给弩机上弦,然后举起来瞄准射击。
不过弩的射术与弓也截然不同,尤其是对射术高手而言,开弓射箭的动作已经培养成肌肉记忆,所谓的瞄准并不完全根据目光所视,弩机则每一发都需要抬平细细瞄准发射。
吴丙在刚才进行完的步弓比赛上拖延了太久的时间,耗费了太多心神,所以在步弩决赛上的表现便发挥不出平时的最佳水准。
第一组五发弩矢射毕,吴丙只得了九环、九环、十环、八环、九环共四十五环的成绩,马马虎虎平均上了九环,比暂时位列第一的选手总环数差了三环。
虽然吴丙努力调整状态,在之后的两组迎头追赶,但最终也无济于事,只将将吊车尾进入了前十名。
饶是吴丙并未进入前三名,但连续两场决赛,一个冠军一个前十,足以证明他的实力,让主席台上的颜良也记下了这个名字。
巧合的是,晋级本次步弩决赛里的选手有一名是中山国新市县人,且实力不俗最终成绩位列第三。
颜良得知后与一旁的中山相郭溥开玩笑道:“郭君,看来中山亦多佳士,这不都跑到我常山来献身手了。”
新市县就在中山与常山交界处,离开真定不过几十里路,有人听说真定举办规模庞大的比武大会前来报名也十分正常,郭溥笑道:“那还要多谢颜君为我发掘人才。”
颜良一听这是要抢人的节奏,不过如今他与郭溥、阴夔一起执行盐铁酒专卖制度,算是有默契地攻守同盟,正在蜜里调油时期,为了区区一个步弩季军也犯不着计较,以免显得小家子气。
不过口头上的玩笑还是要开的,颜良说道:“哎~!那我可不值当了,花了大把的钱粮,却为他人做了嫁衣,郭君你可要补偿我的损失啊!”
郭溥这个官场老油子笑着打哈哈道:“好说,好说,哈哈哈哈!”
颜良也不在意,还非常大方地把颁奖的机会让给了郭溥,好让他在真定百姓面前露露脸,也好彰显常山与中山亲如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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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校场之上燕赵健儿奋力拼搏的时候,在真定城中也正在上演一出十分有趣的碰面。
颜良的妾室梅娘来到真定后,虽然行事低调,但眼下颜良的宅院里只有她一个女人,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了主妇的职责。
颜府君的宅邸里多了女主人的消息并没有隐藏,所以很快便传遍了真定城内的世族之间。
由于颜良平日里以事务繁忙为借口,等闲不接受世族们的宴请,且更多时候住在军营里,让那些意欲上下活动走门路的世族无缝可钻。
梅娘来了后,让世族们以为吹枕头风的良机来了,便纷纷命自家的妇人前来拜访梅娘。
虽然梅娘只是个妾室,但世族们倒也给足了面子,派来的至少也是次房的正室,让梅娘受宠若惊。
颜良得知此事后,吩咐梅娘自己看着心情接待,不用顾忌他的看法,只有两点需要特别注意,交往谈话的内容一定不能涉及到军政事务,也不能收受价值高于五百钱以上的礼物。
梅娘素来小心做人,受到提醒后严守颜良定下的规矩,虽然与世族妇人们相处得挺和睦,可一旦提到一些非所宜言的话题不是岔开就是装作听不懂。
对于礼物方面,超过五百钱的一概婉拒,那些妇人后来也精乖了,都送一些稀罕但价值不高的物品。
就这样,梅娘也吩咐人把谁人送了什么礼物登记造册,并且准备了不少礼物回礼。
也有一些贵妇人向梅娘发出邀请,请她去府上坐坐或者一起去看比赛或者郊游之类,她也好言好语地谢绝。
由于梅娘态度奇佳,让这些妇人都没感觉到自己被冷遇。
可当他们家男人们过了段时间问起此事后,却发现自家婆娘忙活了这么半天,虽说混了个脸熟,可几乎啥有益的进展都没有。
在整个真定城内,因为梅娘的出现,最为尴尬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每日里在听风阁上听风看书的宓娘子。
甄宓虽说出身在高门冠族,自己的父兄长辈们也几乎都是娇妻美妾,对这个年头的习俗本就十分了解。
但真个落在自己身上时,一个怀春少女的心思还是十分敏感,觉得与心上人之间多出了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所以这些时日以来,连原本每日里必然报到的校场比武都没去看。
没往校场去,自然也就没有再私会过颜良,热恋中的宓娘原以为颜良会思念她,差人递话邀她过去。
可颜良这几天正好又是商议盐铁酒专卖,又是商定比武大会决赛颁奖,以及对参赛人员的安排,忙得不可开交,一时间也顾不上小儿女心思。
甄宓便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这各种各样的小心思便在心里滋长了起来,很有些小怨妇的赶脚。
正当宓娘在楼顶发着呆的时候,丫鬟珮儿蹬蹬蹬跑了上来,一脸惶急地道:“道娘子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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