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白马城下两战两捷,成功逆袭的颜良心情十分舒畅,但却因为逢纪的这一封书信又让他患得患失起来,尤其是郭图那个恶毒的类比,让颜良每每想来都遍体生寒。
界桥大战时麴义曾立下力挽狂澜扭转了袁绍军团的劣势,其后又多立功勋,那会儿麴义刚刚率军和公孙瓒对峙了一年多,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谁也没想到,袁绍只一则谕令召入府中乱刀杀了,事后安的罪名更是无稽之谈。
颜良怕袁绍脑袋又一短路,听信了郭图的谗言,会对自己不利。
比起作战时的多谋善断,颜良此刻心中十分犹豫,他甚至生出了立刻叛投曹操的念头,都有些后悔自己打曹操的时候是不是太用力把曹操打太痛了。
但主动反水这种事情还是太不靠谱了,弄得不好就会像三姓家奴吕布一样背上万世骂名,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要做的好。
而且自己目前尚未受到太过严重的不公正待遇,想要怂恿部众投敌也没有群情基础,搞不好还会出乱子。
思来想去,颜良决定还是先小心应对为妙,低调行事,多结善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总体的纲领就一个字,怂!
颜良反思了一下,他大约可以在两方面着手来改善如今的局面。
第一点是和袁绍身边的亲信谋臣结好,比如主动找上门来的逢纪就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虽然从人品和威望上来说沮授更佳,但自己清楚沮授因为南下的策略问题和袁绍起了矛盾,说话已经不如之前那么管用了,反倒是逢纪目前深受重用,和佞幸小人郭图有的一拼。
第二点是在袁绍面前要把姿态放得更低,宁愿少出风头少立功,总好过多出风头令人嫉恨。
趁着这路上的一两天时间,颜良故意让队伍放慢进行速度,然后把自己手下的部众重新编练一遍。
在颜良手下原本掌握了八千士卒,其中有三千多是跟随他多年的直属部众,其余四千多则是此次大战时归到他先锋军名下的部众。
在白马一役中,先锋军总战损,包括阵亡和重伤的减员一共有两千多,其中一半以上倒是马延所部被击溃造成的。
颜良把重伤员全部留在了白马养伤,之前他临时招募的役夫屯长陈光被他通过刘延的路子暂署为白马县尉,有陈光的照顾应当无虞。
虽然先锋军战损了两千多人,但在颜良离开白马的时候,他手里掌握的士卒却比之前的八千更多,达到了一万出头。
这是因为马延以及鲁军候的溃卒全部被颜良给收拢了起来,以及在追击曹军时候俘虏了五百多人,这些溃卒和俘虏中的少部分分给了苏游补充伤亡,其余都归入了自己名下。
这在战乱年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败者兵越打越少,胜者兵越打越多,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这一回颜良决定要低调行事,不让郭图等小人拿兼并部众的缘由来攻讦自己,所以他打算把这部分收拢起来的溃卒当面交还给袁大将军,以示自己并无发展壮大,拥兵自重的私心。
当然,在交还部众之前,肯定要先料选一遍,挑出其中一部分优质的兵员充实自己的嫡系部队,以补充之前的战损。
颜良甚至把思维发散开来,想着可以再挑选一部分战俘来搞个献俘仪式,谁让咱袁大将军最好面子工程呐!
想到献俘,他就想到了一个极佳的人选,毕轨的老爹毕齐毕子礼,堂堂的比二千石典农校尉,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但至少官位上档次,拿得出手啊!
这段时间里,自己对毕齐、毕轨父子俩可是好的很,不但从俘虏营中把毕齐单独放了出来,让他们全家团聚,衣食供应无有怠慢,除了没有放他们跑路之外,其他的请求尽皆满足。
让毕氏一家子白吃白喝自己这么就,如今也该是把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并且他在这段时间里和毕齐、毕轨父子的闲聊中还得知他们东平毕氏也有人在冀州为官。
早在董卓之乱时,钜鹿郡任县县长毕瑜就曾经作为袁绍和韩馥的使者往幽州去鼓动大司马刘虞继位,不过被刘虞严词拒绝了。
毕瑜并无什么高才,但因着较早投附袁绍而屡获升迁,目前做到了博陵郡守的高位,可是实打实的二千石大员。
从宗谱上算,毕瑜还算是毕齐的从叔、毕轨的从祖。
颜良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士族把家族利益看得尤其重,对于他们来说家族的存续是第一要务,故而狡兔三窟,两面下注的事情屡见不鲜。
旁的不提,就说颍川荀氏,在汉末丧乱之时,荀氏子弟各奔东西,荀諶荀友若北投袁绍麾下,荀彧荀文若东入曹操幕中,而荀攸荀公达更是西去长安在董卓把持的朝廷中任职。
无论是谁笑到最后,这样的安排都可以确保荀氏可以延续昌盛。
像东平毕氏这样,毕瑜在冀州,毕谌、毕齐在兖州分别就任高官的情况本就司空见惯。
所以这回若是用献俘的名义把毕齐给交给袁绍,根本就不用担心袁绍会对毕齐有所不利,更可能袁绍会来上一出千金市马骨,重新任命毕齐一个高位显职,以便做给如今在曹操手下游移不定的官员们看。
颜良与毕氏父子接触过数次,虽然毕齐的态度比之刚刚被俘时和缓了不少,但通过交谈发现其人不过是个中庸之才罢了,不值得在他身上花费工夫,反倒是毕轨小家伙挺机灵,能说会道思维敏捷,看上去是个可造之材。
把毕氏父子给请入帐中,颜良开门见山说道:“眼下大将军车驾已渡河南下,我部不日便能前往汇合,届时本将定会当面向大将军荐举典农,以典农之才,得获美职计日可待,本将在此预祝典农高迁。”
毕齐此刻也没了之前的顽固姿态,听了颜良的话也颇为意动,但碍于面子上还有些放不太开,作答道:“将军美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实无意于再历宦途,惟愿效仿刘东郡归隐乡里,放逸山林。”
毕齐口中的刘东郡就是刘延,这老小子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蹚袁曹争斗的浑水,郭图和颜良先后劝他留在东郡继续当太守,他都一一婉拒,就在郭图、颜良西去的时候,刘延也东走青州回东莱老家去了。
“这是哪里话来,典农正值盛年,岂能如刘公一般作态。我这番安排了典农携曹军手下降卒往谒大将军,还望典农万勿推辞。”
毕齐毕竟也不傻,知道颜良找他来“商量”是假,通知是真,自己实在是没有反对的能力,而且颜良这些时日来颇为宽待自己一家,这个人情总是欠着了,便应道:“在下听凭将军安排。”
颜良点了点头,又道:“令郎文雅志意,他日必为美器,本将手下尚缺一主掌文书之主记,正欲辟昭先为之,不知卿父子意下如何啊?”
听闻颜良的话后,毕齐和毕轨父子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毕轨今年刚刚十五,原本是打算再过一两年后回东平国从郡县吏做起,混下资历争取举孝廉,走标准的士族出仕路子。
但眼前的形势如此,哪里还能如原先的计划那般顺遂呢?
颜良见毕氏父子不答话,眉头微皱道:“卿父子可是觉得我帐下主记太过屈才了?”
毕齐听颜良语气不善,连忙道:“非也,非也,承蒙将军抬爱,只是小犬才疏学浅,年齿尚幼,恐难当大任。”
颜良挥挥手道:“令郎前数日里单人匹马寻上我大营时,我可没看出来有何年齿尚幼,才疏学浅,反倒是好一副伶牙俐齿,才思敏捷,毕君教得好儿郎呐!无妨,我帐下文书来往本也不多,以昭先之才具足堪任用。昭先,你意下如何?”
颜良后半句自然是对毕轨说的,毕轨脑子可比他父亲好用得多,虽然从本心而言并不太想从军中文吏做起,但知道眼前尚且身不由己,颜良既然提出来了,自己不想答应也不行,与其拖拖拉拉引人不快,不如爽快一点留个好印象。
眼下河北军如日中天,指不定就要逐除曹司空执掌宝器,自己父子投向河北也未必不是好事。
而且,颜将军看上去还算正常,不像是那种有恶俗癖好的人,跟着个会打仗能建功的将军也不吃亏。
当下毕轨也不去看父亲的眼神,直接避席而出,向颜良深深拜倒后道:“吾父子多受将军垂念,小子无时无日不思及如何报效将军之恩德。今蒙将军青眼,小子自当归于将军麾下,此后为将军伏案牍执刀笔,黾勉从事,不敢告劳。”
毕轨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有水平得多,既表达了对颜良的感谢,又答应肯为颜良效力,但说清楚只肯为刀笔吏,若你要让我带兵打仗那我可是不干的。
颜良本也就没指望让毕轨冲锋陷阵,对于他爽快地态度很是满意,笑夸道:“毕君生得麒麟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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