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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三楼,还是进到玉蝽曾经呆过的那个房间。那里已经摆下了一桌酒席。
玉蝽拢了下鬓发,又复娇俏模样说道:“公子请随意用些酒水,算是给公子接风洗尘。但虚螳哥哥一直不给我消息,所以至少要罚酒三杯。”
公子嘉刚刚端起酒杯,身边龙煖辰低声说道:“大哥,这酒不能喝。有毒。”
公子嘉困惑的盯着酒杯看,便听见飘在空中的鬼师兄谭大道:“我刚才就是和送这酒的小二一起飘上来的。但是我看见在小二取这酒之前,这女子凑近了往里放了什么东西。”
公子嘉听闻之后,端着酒杯依然平静而恭谨道:“请问玉蝽女侠,这酒里放的是什么呢?”
玉蝽听这话立刻愣住了,她尴尬的笑了一下,转而又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地答道:“我的任务呢,是把你请到秦王的咸阳宫去。”
她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谢堂,又道:“但我怕你们不肯跟我走。而我一个人又打不过两个大哥。所以只是加了点给你们松松筋骨的药嘛。”
“你放的是‘软骨散’?”苦蝗皱眉问道。
“不是啦!是‘气不倒’。”玉蝽很不好意思地答道,悄悄瞄了一眼公子嘉。
谢堂笑了,说道:“你给你哥还下蒙汗药。你看我俩怎么收拾你。”
玉蝽的小脸儿一红,忙说道:“本来是想下了药要收拾你们的。这下被你们发现了。”
公子嘉主动说道:“如果只是前往咸阳宫面见秦王,在下求之不得。完全不需要使任何手段。明日我跟你去就是了。”
玉蝽点点头,表示信服了。但她欲言又止,直到谢拓看出她的心思大声道:“什么?直说。”
玉蝽这才说道:“可是现在公子在咸阳已经暴露,危急四伏。仰度阁的杀手随时可能再来。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把你们藏起来。”
尽管口中这样说着,她还是赶紧吩咐店家重新换了酒水。
玉蝽见公子嘉没再说话,赔礼说道:“那你们就尝尝这咸阳城里最有名的酒楼里面最有名的菜,就是远近闻名的‘鱼羊鲜一锅’呢。”
谢堂将自己的碧松螳螂刀往桌上一扔,佯装还是生气的说道:“这些什么汤啊饭的,你没放东西吧?”
玉蝽挑起弯眉笑得花枝乱颤,说道:“没放,没放的。我吃给你们看哈。”
谢拓知道天干杀手都是有一说一,不屑于在彼此之间使诈,觉得既然玉蝽这么说了,他便对公子嘉说道:“公子,让我为你试菜。”
说完,他每个菜碟都盛了一点,自己先吃起来了。
公子嘉几人刚要跟着下筷子,却听得楼外一阵人喊马嘶。
谢堂身形敏捷地一个纵身,跃到窗户面前向下一望,然后回头对公子嘉众人紧张的说道:“是秦军。秦军把踏雪楼包围了。”
公子嘉脸色一凛,心中暗道:“怎么会这样?”
虽说和风洛棠他们几个,也曾面对匈奴人的大军,但在这咸阳城中,对上正牌武装到牙齿的秦军,公子嘉也有如临大敌之感。
他听见坐在旁边的林煜说道:“大哥,静观其变。”
这时无数沉重的脚步声正从楼梯处传来。玉蝽跳起来去把大门打开,刚想要探头出去看看,便有一个手持大刀的武士对她大喝道:“回去!关门!”
众人这才看到上楼来的秦军,全部都是全身黑色重甲,面具上是凹凸雕刻的饕餮。
“这是秦军的‘鬼面军’啊。玉蝽说道:“什么人出行要五百‘鬼面军’护卫?”
谢拓忙给公子嘉解释道:“‘鬼面军’是秦王的亲军护卫中最厉害的一支。他们都是武功高强的人,虽全身重甲,却灵活善战,皇城中一共也就只有三千人。看这架势,这里最少是来了五百人。”
风洛棠几人没有露出身形,便可来去自由。他们穿过墙壁,到楼道仔细查看。原来这些“鬼面军”似乎并不是冲着公子嘉来的。
一起上楼的武士起码有四五十人。在他们中间围护着一个人。这个人身形高大却很枯瘦,年纪在六、七十的样子。
这人三缕长须颜色灰白,但目光澄澈,高耸的鼻梁下薄唇的嘴,看上去书卷气很浓。
他花白的头发高高的束起,带着沉香木的板冠,冠面正中镶一颗红色的宝石,莹莹闪亮。他身着一身白麻的夹袍,宽袖大裙,十分洒脱飘扬。
他的腰带上并无过多的饰物,只坠着一个布袋。看着袋子里像是个圆形的东西。
这些“鬼面军”武士们护拥着那人走上了楼,进了一个大的雅间。
风洛棠跟进去细看,却见那人眼中并风采,神情恹恹,虽然随行如此之多的甲士,却全没有带兵出行该有的霸道骄傲之色,反而是有一些无奈和颓唐。
进得房间,就听门口那个看似小官儿的武士说道:“按着单子上的菜,火速做了送上来。国师吃完就走。全因为裴先生想吃踏雪楼的‘鱼羊一锅鲜’。赶紧,停了别桌的菜,先送国师这间的。”
答话的是这家踏雪楼中的真正的管事,刚才被发现捆在厨房里,这会儿也被放出来,点头哈腰的下去安排饭菜了。
风洛棠看着这些人好是惊奇,回来以后就问公子嘉,这秦国一个姓裴的,号称国师的,又仔细说了那人的年纪和样貌。
公子嘉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道:“裴颉,裴千山吧。秦朝十大国师之一。”
说到裴颉,公子嘉这才想起,上次将两个书匣中的地图交给林煜时,忘了说明,据说这裴千山恐怕是《禹贡》的真正著书人,也是这个时代,对于地理风貌最了解的人。
公子嘉介绍了这一层背景,又说至于裴颉为什么被重兵围着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大家觉得裴颉要吃得吃、要喝也得喝的,显然不像是被押解的人。
说起书匣和地图,旁边的谢堂、谢拓和玉蝽听得是一头雾水,但是这三人确实是知道,这裴颉在秦国是大大的有名,是精通地理堪舆的大家。
裴颉年轻时候就名满天下了,那时他并不在秦国。他周游列国时常给人看地建房修墓是这一行里的最有名的人。
来到秦国后,秦王因读过他写的《禹贡》,甚为赞赏,将他奉为上宾。很快,便封为秦国十大国师之一,享国师的尊贵。
玉蝽他们把这些情况也补充上之后,林煜沉吟道:“这样,我们几个一会儿回客栈,拿上咱们的两书匣地图,今晚一起去拜访一下这位裴颉先生。”
“我们大家能不能同去?”风洛棠问道。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公子嘉说:“毕竟‘鬼面军’把守,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我们可以结阵,也可以全身而退。”
林煜说道:“好的,就这么定了。今晚子时大家一同去。但是此刻,得有一人先跟着他,好知道他的去处和住处。”
谭大说:“这事就交给我吧。”他右手托着的骷髅头王老师也说:“我俩去肯定没问题。等我们的消息。”
两只鬼说罢便飘了出去。玉蝽自然看不见这四人两鬼,只能听到公子嘉一人的只言片语,好像是在不停的和空气对话,感觉很是惊异。
谢堂和谢拓是早见过风洛棠等人,自然心中有数。谢堂对玉蝽说道:“玉蝽妹妹,你就别多问了。这里面故事很长。但有一点,我和我哥现在不能回归九宫。”
玉蝽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当我没见过你们。但是,公子前往秦宫,难道你们不一起去吗?”
“我们再怎么样掩饰身形,被九宫的人看到,恐怕没有一时三刻便能泄底。”谢拓皱着眉头说道。
谢堂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为不能一起入秦宫犯了愁。
“我去裴颉那里和往秦宫都不用你们二人。明早我自然会返回客栈。我会独自跟玉蝽姑娘前往秦宫。有我弟弟和妹妹,我的安全你们尽管放心。你们就在客栈等我就行。”公子嘉吩咐道。
玉蝽说:“好,那今天,我也留宿在客栈,和他们一起等公子。”
几人主意已定,简单吃了些饭菜,便离开踏雪楼,回到了客栈。
黄昏时分,谭大和王老师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那人住在秦宫天师府,有“鬼面军”严密把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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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子夜的时候,月光如泻银铺地一样倾泻下来,透过高大的窗棱,照进禁卫森严的天师府。
裴颉一向睡眠不好,此时正披着一件厚袍子,只着牙白色布衣布裤和布袜子,席地而坐。他身下是铺在地上的一张大大的白色厚锦的大地毯,四周五彩锦缎包边。
他就专心的趴在这地毯上,用笔描绘着山川河流,村庄瓦舍。在他手边上,放着一个高卷边的铜盘。盘中间一盏小小的油灯。
裴颉每往前画一处,便以手去拖拽那铜盘,将灯光移近。灯芯烧得有些焦黑弯曲,令豆大的光亮飘忽不定,每次拖拽,都会猛的一抖。
有时裴颉不注意了,碰得油灯几乎要倒。所幸有这大铜盘,就算倒了,也烧不到地上这正在描绘的锦毯。
裴颉正在专心做图。忽然,房间的黑暗处一团光波颤动,公子嘉、风洛棠等人,从那结界的大门一步迈出,就这样突然闯入老先生的房间。
公子嘉很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看到裴颉的后背猛然绷紧,紧张地回过头来。
公子嘉赶忙躬身下拜道:“赵国公子嘉贸然拜访国师,还望见谅。”
裴颉很是惊讶,放下笔,站起身来。许是因为在地上趴跪久了,他这一起身有些摇晃,险些跌倒。
龙煖辰手疾眼快,直接伸手将他扶住。风洛棠几个这次来是用了“鬼开光”,现出了身形。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半夜三更忽现生人,虽说都长得不像坏人,但还是把裴颉老人家吓得够呛。
公子嘉耐心安抚,连忙再将自己的身份和周围的弟弟妹妹们介绍了一遍。
“有,有何事?你们找我有何事?”裴颉惊魂未定地说。
公子嘉说道:“深夜来访,打扰裴老先生,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请教。然而外面守卫森严,不得已才采用这种方式进来和老先生一叙。”
几人小声说话间,刚好有一队卫兵从窗前走过,浑身铁甲的脚步声,把一连串阴影从窗户外投射进来。
“那……,那,”裴颉反应了一会儿,忽然面露喜色,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其实我整日里都没个人说话,你们能来太好了。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这是为何?”公子嘉问道。
裴颉欲言又止,微微垂下了头,明摆着这原因是不能说的。
林煜走上前鞠了一躬,说道:“老先生不如我猜一下。您既然是看山看水的大家,恐怕被请到这咸阳宫,也是为了这方面的事情。”
林煜抬眼,一眼便看出这话说中了裴颉的心事,因为裴颉一双带着深深鱼尾纹的浑浊双眼忽然清亮了起来,而且双唇微张,一脸明显的惊讶。
“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被请来给秦王设计陵墓寝宫的吧?”林煜抛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怎么知道的?你们到底是谁?”裴颉的反问默认了林煜的答案。老先生终于是慌了,本来很有型的胡须在微微颤抖。
“我也不过是猜的。没关系,我们不会说出去。而且这事儿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我们此次来,是想请教一件事。”林煜连忙解释道。
裴颉恢复了些镇定,他左右看了看,想到公子嘉也是贵为王族,裴颉平心静气地说了一个“请”字,请大家在榻上坐下。
只是这三更半夜,案几上茶壶里的茶已经凉了。
“没关系,”邵易说道。他伸出自己的手,一道龙气化作的空中烈焰,朝那茶壶卷去。
少顷,茶壶中的水竟然咕嘟嘟冒出了热气。裴颉张着嘴,吃惊地望着那烧开了的茶水,然后忽然惊醒了似的,赶紧给几人倒了茶。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裴某也就不再隐瞒了。”裴颉完全静下心来,又恢复成那个仙风道骨的神秘国师。
原来果然如林煜所说,这裴颉被秦王嬴政延请为修建陵墓的风水师,请他确定陵墓的位置。裴颉知道这工程不接也是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住进了天师府,
秦王非常看重他的陵墓,以为那是千秋万代的大事,因此国师所定的陵墓地点必须绝对保密。
所以,裴颉便被“鬼面军”重点护卫起来,除了保他的安全,还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以防机密外泄。如此裴颉也就形同软禁了。
裴颉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过家,没有见过任何朋友家人,没有和除了秦王以外的任何人讲过话了。
不过秦王倒是也善待他。想吃喝了,有部队护送他去踏雪楼那样的地方;想游历山川了,也有几百铁骑跟着他漫山遍野的跑。
安全是百分百的没问题,只是这寂寞如雪、长夜漫漫的时候,实在是难受。所以,裴老先生有这许多少年人说话,忽然就高兴起来。
“有何事问我,那就请公子直言,裴某自当尽心竭力。”一杯热茶下肚,裴颉诚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