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78章 客青衫 24副CP戏份为主,主CP……

    (二十四)

    是夜, 惊华宫。

    槿树的树枝轻轻摇曳着, 在地上描画出疏漏伶仃的影子。

    宫殿内, 一片寂静。宫人们站在门口打瞌睡,歪头倚靠着门框。

    月光从镂空的窗柩投下来, 像是一地水银,斑驳流动着。

    微风鼓着轻薄的金纱, 一起一落。

    沉宴正陷入梦中。

    他看见满宫殿都燃起了大火,楚渊走向高高的城墙。

    四处是宫人尖叫、抢夺值钱器物、锦帛撕裂的声音。

    从前雍容华贵的惊华宫已经乱成了一团, 兵荒马乱, 梆子急敲,那是内城已破, 敌军即将入城的讯号。

    所有人都在寻机会逃脱奔命, 而有些人找错了方向,正碰上破宫门而入的敌军, 则被乱刀砍死。

    鲜红的血溅上已经被大火熏黑了底部的雪白宫墙,尸体还没来得及闭眼就倒下了。

    女眷们自知逃不掉,就纷纷投进幽深的井中。

    “咚”得一下,很快就没有涟漪了。

    “羡鱼......”

    沉宴目光追逐着那一抹雪白的影子, 看着他。

    楚渊步履依然很稳, 淡漠沉静,与平常无异。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沉宴从那沉寂中看出了死寂,和此生将了的沉默。

    他想叫住他,让他不要上城墙, 回头看一看自己——

    但是发不出声音。

    楚渊雪白的云纹长袍被鲜血沾湿了,他的脚边满是尸体。

    一洼洼的温血濡污了他垂地的衣袖和衣摆,令从前最纯净无瑕的衣袍此时显出了几分狰狞的意味。好像一个不染纤尘的谪仙被活生生拉入了无间。

    沉宴不知道他在城楼上看见了什么,但是当楚渊的目光城楼下扫过时,背影显出了一种无法克抑的悲伤和哀恸。

    有一颗头颅被□□高挑着,立在敌方的阵前,淅淅沥沥的血不住地淌下来,显得很脏。

    沉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你回头看一看我啊......”

    他想说。

    但是楚渊什么也听不见,甚至从他的面前擦身而过。

    他看着城下的乱军,眼神淡漠,好似波澜不惊。

    沉宴不知道城下的人对他说了什么,他只听见喧嚣吵闹的声音,分辩不清具体的内容。楚渊却始终没有回应他们。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雪白的玉笛,冰凉地握在手里。

    楚渊吹起了它——

    他且行且吹,目光注视着很远的地方。风吹起他鬓间的碎发,衣袖也张大鼓动着。

    远处是如血的残阳,和无数倒下的战士尸体。

    但是他的笛声是那样悠然平静,好似所处的不是在生死攸关的阵前,而是安闲寂静的深山。

    沉宴知道这首曲子——

    他的心好像一下什么被击中了。

    那时他第一次与楚渊相见时,楚渊吹奏过的。

    那时他们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沉宴也只静静地听着。良久后,他令仆从取出箜篌,随地而坐,在林间与楚渊相伴奏琴。

    自此引为知己。

    “这是我们观星师的曲子,名字叫《天地不如归》。”

    楚渊曾经说。

    只是这首曲子本应当是很冷淡的音调,就像他们观星师的宿命一样——只做世间万事的旁观者,不插手,也不过问——却每每总被楚渊吹得像乡间小曲。

    就像一个人在观察着圃田里新种的槿树花苗,听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闲敲着灯下的棋盘落花。

    充满着对人世山川的追逐与执念。

    自从和楚渊决裂之后,沉宴许久没有听过他吹起了。

    现在楚渊又吹起了这首小调。

    他吹完了。

    他跳了下去。

    沉宴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想要拉住他——

    下一刻,他却已经猛然惊醒过来。

    “陛下。”

    屋门外,一个宫人的细细声音传来:“可要喝水......?”

    院子里的竹刻漏仍然在“滴滴答答”地落着,不急不缓的水声,令人感到安逸。

    沉宴的视线穿过床前的重重帷幕,看向雕花木门的方向。只见蒙着一层微光的窗纸上,投着宫人的剪影。

    是惊华宫监人专有的那种圆形官帽,帽顶缀一颗绒球,后沿很高,高过了帽顶。

    “几更天了。”

    沉宴拥着被,嘶声问。

    “三更。”

    宫人恭敬答。

    周遭仍是静悄悄的,除了窗外虫鸣的窸窣声,听不到什么特别明显的声音。

    和梦里大火的灼烧感完全不一样。

    “......少阁主,还好吗。”

    想了想,沉宴还是忍不住问。

    “很好。”

    宫人道:“求瑕台的仆从回禀说,楚渊少阁主今日醒了两趟,每回精神都尚可。与照料的小徒下了会儿棋,又喝了药,这才睡的。”

    沉宴吁了口气,总算将自己从梦里的那种心悸感里剥除了。

    近来关山郡的灾情让他很费神,拨出去的赈银又不翼而飞,沉宴有一两天没去看楚渊了。

    寝殿里很安逸,从门缝里偶尔钻进来一两阵凉风,吹在他冷汗湿透的衣襟上,有些黏糊糊的凉。

    沉宴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

    他看着手心的冷汗,于重重的绰约帷幕中,默然想。

    这个梦就像一句谶语,一个预言,牢牢地束缚着他。

    每隔几个月,就会重复一遍,而每一次,都一模一样。

    细微到楚渊踏上城楼时,衣衫抚过的那一块覆着青苔的石阶都不曾不同。

    ......沉宴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是在未来终有一天会发生的现实,还是上天予他的警告?

    “林昆可有什么奏疏上报?”

    沉宴揉了揉眉宇中间,还是从床上起身,披着衣裳,问。

    “没有。”

    宫人答。

    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太监知道沉宴起了,赶忙捧着烛火进来,沉宴站在批阅奏折的桌案前。

    “宣他入宫一趟罢。”

    沉宴说:“汇报说一说查关山郡赈银的进展。”

    监人略有犹豫:“这个时辰......”

    “怎么?”

    沉宴瞥了他一眼:“这个时辰朕都起了,有谁不能一同起的么?”

    贴身太监慌忙垂首:“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这就去传陛下的口令。”

    就快要入夏了,即便是夜里,还是燥热的很。

    草丛中的虫鸣不知疲倦地响着,沉宴在灯下翻了片刻奏折,站到窗前。

    象征着盛泱中陆之主的狮子国徽雕刻在每一根廊柱上,猛兽图像威猛,四肢修长,在黑暗中看得隐隐约约。

    沉宴静静看了会儿,突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的缘故,他有一刹那觉得那狮子跳脱出了图像,向他走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而他持枪插入了狮子的咽喉——

    这一幕似曾相识,埋藏在他深处的脑海里,仿佛曾经真的一度发生过。

    “陛下。”

    不知等了多久,身后再次响起宫人的禀告:“林大人到了。”

    “......”

    沉宴一怔,回过神来,说:“噢,传他进来。”

    然而微微一顿,又察觉到宫人脸上的难色,沉宴问道:“怎么,有事?”

    “林大人他......”

    贴身的小监说:“是跟银少将军和朱公子......一起来的。”

    一个时辰前,秋水阁。

    林昆再三询问照月作词人身份,照月不答,他竟就真的要弃照月不顾。

    门口的侍卫受林昆授意,放开阻拦,朱世丰立时带着家仆冲进来。

    他伸手就要去抓照月的手臂,拽着她的手腕,往外拖。

    照月发出一声惊叫,回头看着林昆,御史台中丞的眼神幽深沉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直到朱世丰真的要碰到照月的那一刹那,歌姬哀声叫着:“我告诉您,我告诉您......”他才猛然出手。

    一支木着被投掷出去,贴着朱世丰的臂弯擦过,磨破了他的衣衫,肥白的手吃痛松开,发髻散乱的女子摔倒在地上。

    “你......”

    朱世丰语塞气急。

    林昆一身深青官袍,站在照月面前,眉目平淡地望着朱世丰。

    朱世丰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把他当什么?当猴耍!

    “林昆,你他娘的别怪小爷今天跟你不客气!”

    他骂道:“李斯年不在,带着几个羽林军就敢嚣张成这样?老子剥你的皮!”

    他捋起袖子,眼看就要带着家仆们一拥而上。

    而此时,银止川和秦歌也赶到了。

    再之后,就是一阵似曾相识的场景。

    从来飞鹰走狗,在星野之都为非作歹的银家少将军伸脚,将朱富商绊了个狗啃泥,还肆无忌惮地抱臂站在原地看着他,简直若无其事。

    秦歌则在他身后赶过去,将照月扶了起来。好好地脱下自己的衣物,盖在歌姬撕裂了的轻薄纱衣上。

    朱世丰怒气冲顶地爬起来,愤极大吼:“银止川——”

    银止川:“哎。”

    三人对朱世丰一个,一场恶战就此拉开。

    “胡闹!”

    看着堂下衣冠不整的三人,沉宴极怒呵斥:“堂堂当朝大员,在青楼妓馆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银止川神态尚且是游刃自如的,他甚至连汗也未怎么出,只靠在殿宇的柱子上,懒洋洋地调整他的护腕。

    朱世丰比较鼻青脸肿,从来嚣张跋扈的朱大人这次没讨着好,华贵的衣衫上还有好几个脚印——是秦歌趁乱踩的,看着狼狈不堪;

    林昆则脸色冰冷,眼瞳沉默。

    方才来宣旨,找了一圈没找着人的宫人最后踏进秋水阁,看见那样鸡飞狗跳的一副场面,差点下巴掉地上。

    从来风评就不怎么正面的银少将军也就算了,怎么清隽雅正的林大人也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臣领命调查赈银一案,因线索前往城北秋水阁。”

    良久,寂静偌大的宫殿内,林昆开口道:“不期与朱大人相逢。见其强抢歌姬,行欺压百姓之事,实在看不过眼,这才动手。”

    沉宴的目光朝朱世丰转过去,朱世丰手撑在身后,支棱起臃肿的身子,立时道:

    “你你你......林大人,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百姓心中自有定论。”

    林昆平声说:“阁中在场者不下百人,是非如何,不必分辩。”

    朱世丰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行事是什么样,沉宴心中都一清二楚。只是现今国库空虚,因灾情连年赤字,不得不拉拢以朱家为首的一众商贾。

    只要不是什么特别看不过去的事,都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过去。等来日有机会再行清算。

    沉宴最怕的就是林昆和朱世丰这等人掺和到一起,他们一个是国之栋梁,眼里最揉不得沙子;一个是国之蠹虫,却偏偏一时还不能除去。

    却偏偏最怕什么就来什么,查一个赈银案,也能搅和到一起。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