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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客青衫 15上京花辞树。

    15

    没过几日, 沉宴来了。

    他穿着便装, 低调入府, 甚至没有叫人通传。

    银止川正和西淮在一块儿,西淮是金陵人, 会弹着琵琶,轻哼小曲。

    银止川没见过这个, 当即一看,简直怔了。

    晨时的阳光新鲜得好像能闻得到香味, 纤细寡淡的白袍人抱着琵琶, 轻轻地哼。

    窗外金黄的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边。

    银止川又看到了他锁骨上的那颗小痣。

    西淮低着头,以下颌抵住琵琶的时候格外明显。

    那原本是很不起眼的一个地方, 但是自从发现之后, 银止川就忍不住多总去瞧。

    它落在西淮白净细长的锁骨上,小小的一颗, 好像洒上去的一颗芝麻粒。

    “且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西淮低低地唱, 他的声音也很冷, 像一泓清泉在雪山融化时,汩汩地流淌下来。

    但就是这样的声音, 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叫人听着简直遐念无穷。

    “这是你娘亲教你的?”

    银止川问。

    “不是。”

    西淮答:“在通妓坊学的。”

    “......”

    银止川微微沉默,似乎为又提到这个话题感到歉意, 怕会叫西淮为此难堪。

    西淮看着他的神色,似乎猜出了银止川的心思,轻笑道:

    “没关系。小倌么,不都是用来做这个的。”

    ......但其实,他根本不应该是小倌。

    他应该是白衣玉扇,春来醅新酒,冬日小火炉的清雅公子,红尘浊世中游走,再得一颗赤子之心。

    如此才配得上这样一副谪仙般的容貌。

    “你......”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时,屋外突然传来声清朗温润的人声:“止川,朕带着太医来看你了。”

    接着的,就是小厮们一通手忙脚乱的引路和禀告:“主子,咳......那位爷来了!”

    银止川抬头,西淮也站起了身,沉宴进来,打量着西淮:

    “这位是......”

    上回望亭宴上匆匆一瞥,沉宴不太记得西淮。

    “是我们七公子带回来的相好......!”

    旁侧的小厮以一种看起来动作隐秘,但实则声音大的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

    “自从带回来就捧在手心里像宝贝,谁也不让碰的西淮公子......!”

    “......”

    银止川:“十六,你不说话,我们也都知道你有一张嘴。”

    十六嘻嘻哈哈,偏不称他的意:“怎么,我说错了吗?”

    “前几日西淮公子病了,是不是公子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的!”

    沉宴也微微一笑:“银七转性儿了?”

    “从前整个星野之都,随便走进条巷子就能有他的相好的,现今反倒不让人说了。”

    那你们就别说了啊。

    银止川简直格外窒息,痛苦想,为什么这几日每个人都和我作对。

    “好,不讲闲话了。”

    看出银止川的窘迫,沉宴住转过了话题,笑道:“朕今日过来,是特地来看你的。”

    他原本早就听说了银止川答应与他交易的第二天,就在府里遇袭的事,想来看望。但是朝堂上一直脱不开身,才等到今日。

    此番前来,也是带了整个太医院最好的五名医官,和宫里的最好伤药,过来的。

    ——若叫旁人知晓此事,定又要说“银家独得偏袒”的闲话。

    长医官前几日已经看过了,现今再来的医官也不过流走一遍形式——

    才隔了几天,伤处能有什么变化。

    “看起来像是什么重物所击留下的。”

    挨个看过了银止川背部瘀痕之后,所有的医官差不多都给出了相同的结论:

    令银止川伤成这样的,是一种圆球形的重物。

    他就像躺在地上,被什么大锤狠狠敲了一记一样。

    “但那时我正在和他们交手。”

    银止川道:“站立状态不比平躺容易受力,如果一个人能将站立状态,且移动中的我伤成这个样子,那他向下捶地时,岂不可将铁板都砸裂?世上有这样的人么。”

    “天地之大,世上有许多能人异士。”

    医官说。

    “即便有这样的人,他们也必然从小练习,苦练上臂发力,使臂膀肌肉格外发达。看起来较常人粗壮。可我见到的刺客,身形偏瘦,一点也没有魁梧之态。”

    银止川道:“他们动作之轻盈,更不像携带有什么重物暗器,来时潜入府中,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

    “他们有什么特点么?”

    沉宴蹙眉问:“你既与他们交过手,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有什么线索。”

    银止川道:“各个蒙的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瞧不着,什么也发现不了。”

    沉宴略微沉思。

    然而在他沉寂思索的那段时间,银止川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好像在观察着沉宴的神色,以推测他的心思,连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也不放过。

    “怎么了?”

    发现银止川在望着自己,沉宴抬头问道。

    银止川轻微一笑,将目光转到别处。

    “没什么。”

    不是他?

    银止川想,可那个人的脸上,分明有那样的标记......!

    “你说到行动诡异的刺客,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沉宴道:“但是那个人不应当出现在盛泱才对。”

    银止川道:“谁?”

    沉宴一笑,略微使了个眼色,候在一旁的医官会意,登时自己退下了。

    “西淮......”

    银止川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说:“你先出去吧。”

    西淮容色寡淡,轻微颔首,从沉宴身旁经过,离开了屋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花辞树这个人。”

    待所有人都退下之后,沉宴对银止川道。

    “花辞树?”

    银止川蹙眉,隐隐约约似乎曾在哪里听起过这个名字。

    中陆有明月五卿,因为他们都喜欢穿白衣,被诸侯各国统一称为“明月公子”。[*注1]

    分别是云燕公子隐,盛泱银止川,观星阁楚渊,和燕启顾雪都。

    这其中的第五个人,就是上京花辞树。

    但是因为他很少出现在世人眼里,关于他的传闻少之又少,仅能知道的,也只有一个“是个男子”,“手中握有一支神出鬼没的刺客士团”这么一点点信息。

    连花辞树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都无人知晓。

    “但凡说起身怀异术的刺客,中陆的人都会想到花辞树。”

    沉宴道:“他和公子隐,是唯二两个能以一己之力,颠覆城池国家的人。”

    慕子翎以能驭鬼兵闻名于诸侯国,常常一夜之内屠城亡国,血流千里。

    花辞树则是善机械,他的刺客团每个人都身怀异术,说是以一挡千也不为过。他本不是上京的领主,但凭借着“风雁”,“流枝”等等在中陆闻所未闻的奇异兵甲,夺来了上京原本世袭的领主之位。

    “说不定是和我一样的空穴来风呢?”

    银止川谑道:“‘明月公子’本也只是中陆百姓在街头巷尾,人口相传得来,有许多事迹都是三人成虎。做不得数。”

    沉宴略微蹙眉,大抵觉得银止川这样下定论过于轻断了,但是又无法反驳。

    因为银止川被列为明月公子的缘由,也确实令人无言以对。

    ——他被列入“明月五卿”的缘由是,有人说......他是天下之兵。

    天下之兵,统战乱。

    但凡是银止川参与的战役,都必将取胜;但凡他缺席的战役,则危机四伏。

    这本来是全不着调的传闻,但是因为银止川父兄亡故的那一役,从来和银家将士一起出征的银止川因腿伤未去,后来七万大军就全军覆没在沧澜了,更叫人觉得预言很对。

    “天下之兵起,则**分,生灵苦;天下之兵折,则战戈止,纷争熄。”

    银止川念出那道人对他所下的谶言,自嘲说:“你信么?”

    沉宴沉默不语,但自然是不信的。

    “再说了,所谓的‘以一当千’,有人见识过没有?”

    银止川接着道:“若真有这样的实力,夜袭镇国公府的那些刺客也不至于选择撤退。”

    “那时家丁还未赶来,只有我一人与他们二十来个单打独斗。”

    说到底,还是是这些刺客的来历成谜。

    “朕会令人去查。”

    静思良久,沉宴开口道:“弄清楚上京与盛泱的交境内,近来是否有可以之人往来。”

    “好。”

    “你府中看护还需多加人手。”

    沉宴道:“需要帮忙么,朕能将禁军调一些人来。”

    银止川摇头,道:“现在府内有人手变动,太容易浑水摸鱼。”

    “你不是已经‘变动’过了吗?”

    沉宴打趣他:“枕边人都已经变动过了,反倒在乎起护院来。”

    银止川略顿,怒道:“我说了不是相好!”

    “行,不是相好,不是相好。”

    沉宴带着笑,“你自己说了算。”

    “楚渊还好么?”

    银止川又问:“你上次说他重病,现在好些没有。”

    “能起身一些了。”

    沉宴道:“他有一个徒儿,替他去隐士谷采了药草。服下后就好很多。”

    然而楚渊病情好转,这本是应该高兴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银止川看他提起“楚渊有一个弟子”时,脸上却充满了一种不快和敌意的意味。

    “算了,不说这个。”

    沉宴舒展眉头,又笑着冲银止川挥了挥袖,显出上头的一点暗纹道:

    “瞧见这里没有,这里的痕迹。是前几日朕不留心在哪里蹭破,楚渊亲手给朕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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