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有两个疑点:
第一:商税未减的情况下李唤年故意少收,不足的银子便得由他自己贴补上。
户部的税收都有详实严谨的记录,李唤年记下缘香酒楼商税已缴纳,但收取的银子却不足,除了自己贴补并无它法。
第二:户部老主事告老还乡,李唤年是新提拔上来的官员,初入仕途羽翼未丰,所以极力想拉拢人脉。
除了皇帝,大周最头号的人脉关系自然是白擎夜,但白擎夜位高权重又一身正气,绝不会营私舞弊,李唤年就把心思打到了叶
宸身上。
每个月商税二百三十两,现在只缴六十两,一年下来便是少交了两千零四十两银。
这两千多两银子本该是缘香酒楼缴纳的商税,却由李唤年私下自己补贴,这是多么细水长流、欲盖弥彰的行贿行为。
李唤年许是不知叶宸会亲自查看账簿,亦或许是以为她即便要看,也不会及时。待发现时已经数月过去,事情便成了铁板钉钉
的事实。
这样算起来,叶宸即便是被动的,接受贿赂也已经成为事实。结果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唤年这是在为自己的前程赌上一把,脑瓜足够灵光,可惜却用错了地方。
“这个李唤年,没想到心术如此不正。”
白擎夜最见不到手下人做出违反道德伦理之事,尤其是朝廷官员,在其位不谋其职。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对于李唤年这个人,在提拔他前曾经过一番考察。
但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都是表面,毕竟人心隔肚皮,心里的小算计怎样却无从得知,只能等上任之后看业绩。
“他是叶鸿提议提拔上来的,我本以为有些本事,却没想到是个败类。”
白擎夜几乎是咬牙切齿,气愤不已:“宸儿,这件事你不要再管,我来办就好。”
叶宸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打算亲自出面?”
“不,我要避嫌,还是换一个人比较合适。”白擎夜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毕竟牵扯到你,我若出面不足以平民心。”
“等明日上朝我找人问问再定。”
“好。”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然而让叶宸始料未及的是,第二日还没等到白擎夜从宫里归来,缘香酒楼便出了事。
派来送信的小徒弟跑得气喘吁吁,叶宸立刻赶到酒楼,见郝掌柜正领着两名伙计和一名老汉横眉冷对。
这老汉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见过的蛮老汉。
双方都站在门口,呈对立状,蛮老汉虽然年迈,但气势并不输,以一抵三全无惧怕。
沾了泥巴的袖口一直挽到肘弯,露出两条精瘦黝黑的小臂,手里抓了一根竹竿,怒视对面三人。
反观郝掌柜和两名伙计却一脸为难。
碰上这种情况,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
动手吧,会让人说闲话,说缘香酒楼的人欺负一个流浪老汉,小肚鸡肠。
不动手吧,蛮老汉在门外不依不饶,扰到酒楼没法做生意。
此时门外已经聚集了一批围观群众,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褒有贬所云泛泛。
叶宸跃下马车,立刻走上前去:“怎么回事?”
郝掌柜远远望见她到来,眉头一松连忙迎上前,压低声音道:“见过王妃。是这蛮老汉非嚷着要个说法,我说请他屋里坐下说话
,他也不肯,执意要在门外,让大家伙做个见证。”
叶宸秀眉微挑:“因为什么事要说法?”
郝掌柜面露难色,低声道:“就是昨日那事,所有人都听见了。”
“……”
看来已经纸包不住火,叶宸若有所思望了蛮老汉一眼。
可蛮老汉梗着脖子一脸认真,她在他的脸上居然看到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尽管蛮老汉知道叶宸地位高贵,可依然选择了这么做,就像飞蛾扑火,也不怕死。
当然叶宸也不会因为在没弄清楚一件事之前轻易动手,即便是对她不够尊重。
叶宸一直走到蛮老汉身边,和声道:“老人家,我们又见面了。”
蛮老汉却没好气给她:“就算你来了也没用,除非自己去官府领罚。”
叶宸好笑着反问:“老人家,就算让人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你口口声声说我营私舞弊,要我去领罚,可我这个当事人压根不
知情,如何去做?”
蛮老汉警惕望着她,“你装的。”
“我是真不知,为何要装?”
叶宸面色坦然,语气平稳:“现场这么多人,大家同样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建议你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这样我
和大家伙儿都能知道起因后果,自然能断出对错。”
“说就说!我一个土埋半截的糟老头子可不怕什么。”蛮老汉梗着脖子气呼呼道:“仗着你是王妃,就爱做欺压百姓的事儿,我大
周还有没有王法?”
“还是说,这大周国颁布的律法都是摆设,只为普通百姓设立,你们皇亲国戚就无需遵守?”
哦?
叶宸眸子一闪,“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儿,我保证我国律法一视同仁,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这时周围有人嘀嘀咕咕起来,声音不算小,随风传入叶宸耳边,自然近距离的蛮老汉也听清了。
“搞什么?这蛮老汉还有完没完了?昨日一出今日又一出,到底想做什么?”
“是啊,他怎么就偏偏和王妃杠上了?”
昨日叶宸领着下人在街上布施时,有些人在场,都是亲眼所见,当下便指责上了。
“估计是这样,这蛮老汉又耍蛮牛脾气,王妃可是大善人,怎么可能会做违纪之事?”
“我也这么想,肯定是老汉没弄明白瞎折腾,也不怕掉脑袋。”
“……”
十个人里头就有七八个人都说叶宸好,剩下三两个闭嘴不语,但眼神里看蛮老汉便带了些看热闹的意味儿。
和昨天的情况基本差不多,大家都相信叶宸为人,并不看好蛮老汉。
蛮老汉急了眼,脸色也涨成了猪肝。
“我说得都是真的,干嘛要砍我头?”
他赌气似的冲叶宸道:“那我就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了,你可别怪我。”
叶宸点头,“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好!为啥缘香酒楼上月商税只缴了六十两银子?这么大的酒楼,怎么能和徐记包子铺交的商税一样多?这不是徇私舞弊又是什
么?”
叶宸立刻听出了异常。
缘香酒楼上个月和徐记包子铺缴纳的商税一样?这怎么可能?
大周商税律法细则明确规定,每家商户缴纳商税并不相同,是根据经营项目、占地大小,以及地处范围,规模人手等等来权衡
。
徐家包子铺虽然生意很好,毕竟只是个卖面食的,小本生意,怎么能比得过缘香酒楼的生意?
相比而论,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叶宸反问道:“这件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缴税这种事及其**,而且商户之间并不相通。
“我是听徐家大小姐说得。”蛮老汉回道,“绝对不会有错。”
徐婉莹?
叶宸万没想到,这件事还和能和她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