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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夏莉里家的那段日子, 祁衍是没少看那母女俩一唱一和的秀幸福。

    但同一个寒假,他认识的小伙伴里,显然也有过得不那么好的。

    比如齐晓月。

    天降横祸, 她私藏在书架深处的小宝藏突然就被她妈妈打扫卫生翻了出来, 父母反应极大, 暴跳程度仿佛发现女儿吸|毒杀人一类的惊天大秘密了一样。

    “好哇, 好哇, 怪不得你上了初中以后, 成绩下降成这样!现在找到原因了?心思都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呢!”

    “指甲油,还有耳坠???你才多大啊就搞这些了?还想不想好了,是要上天啊!小小年纪就想着花枝招展、花里胡哨?你怎么不去学前楼的那个到处乱搞、未婚先孕的, 让全院子戳你脊梁骨啊?”

    齐晓月委屈得当场眼泪就下来了。

    她不过就买了一点点女孩子的小东西而已,怎么就能扯上未婚先孕?虽然她成绩不算太好但好歹也是全校最好的班级,成天埋头学习清清白白,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有拉过呀!

    她爸妈才不管她掉眼泪。

    她一哭, 他们反而觉得有效果了, 继续厉声说教,还质疑她买这些的钱来路不正。

    齐晓月抽噎着:“没有!没有!又不是我买的,呜, 是、夏莉里送我的。”

    “我现在给她家打电话。要是没有, 你就死定了!”

    ……

    电话打到小别墅时,夏莉里妈正在烧菜。

    夏莉里摁的免提。对面, 齐晓月妈的声音官方礼貌中透着威严:“莉里啊, 那些东西真的是你送的吗?你说实话, 不要骗阿姨!”

    精品店碰到齐晓月的事情,夏莉里其实几乎都忘了。

    好在她临场反应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了下来:“呃, 对,是我!”

    “真的?那些指甲油、发卡、头绳,都是你送的?”

    “对,对,都是我!”

    夏莉里一边答,一边不由得冲祁衍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她妈熄灭灶火也过来了,开始和齐晓月妈和颜悦色对线。

    “你好啊晓月妈妈,是呀,是我给莉里买的嘛,买多了,莉莉就送给你家晓月了,哈哈哈孩子们关系好呀。是~我知道学校不让涂那些,但这不是放假呢吗?哎呀,小姑娘这个年纪谁不爱美呢?偶尔打扮打扮,也有益于提升以后的品位,再过几年就是大姑娘了……”

    成年人之间的交流,总会彼此留几分余地。

    尤其是一方有钱、一方有势,地位平等谁都不好得罪谁的时候,相当和谐而客气。

    齐晓月妈妈显然无法赞同夏莉里妈“趁最好的年纪赶紧打扮女儿”的观点,但她还是努力hold住了高贵气质,礼貌地结束了电话。

    夏莉里妈:“呼……真难缠,但是咱们应该蒙混过关了吧?她应该不会为难晓月?”

    夏莉里:“绝对过关!随机应变,我的妈妈是全世界最酷的妈妈!”

    她妈叉腰:“那当然!”

    ……

    那晚下了雨。

    祁衍一个人坐在二楼房间的飘窗,看着院子里氤氲的灯光。灯光在雨雪中氤氲了一层暖环,静谧而美丽。

    他敲了一整天电脑,敲累了,眼睛有点疼。

    揉了揉眉心,随手去拿盘子里的小饼干。

    怀里的小橘猫抬起头,喵喵叫。他于是顺手也喂了小猫几口,小猫满足地舔他手指。

    这只小猫,也是前几天夏莉里和她妈才捡回来养的流浪猫。

    这对母女似乎就是天生有捡流浪生物回家的机缘。

    当然,也是小猫咪自己有本事。

    大冷天的死活赖皮躺在夏莉里脚上碰瓷,从此过上了温暖舒适的富豪家猫生活。

    当然,他其实,本事好像也不比这小流浪猫差。

    要是换成其他人,在他这个年纪被亲爸暴打、后妈迫害,在下雪的寒冬天无家可归,又有几个能不仅没有流落街头、冻死饿死,反而能像他现在这样,有吃有喝温暖舒服,卡里还有钱?

    ……自己真的是强悍。

    祁衍苦笑,黑瞳氤氲出一丝雾气,他都佩服自己。

    这都能绝处逢生,死不了,厉害。

    这么想着,身体却微微蜷缩起来。夏莉里的家真的好温馨,花香四溢,零食饮料随时触手可及,每天都有欢声笑语,夏莉里妈还暗戳戳给他准备了几套新睡衣,特别温暖。

    可是很多时候,越是短暂的甜美,越是能让人反而觉得苦涩。

    再好,也是别人的家。

    别人的好运,别人的一切。并不可能一直属于他。

    祁衍闭上眼。

    又想起在警察局时,在孟鑫澜高声骂着“你勾引我儿子”时,他的亲爸还能丝毫不觉得荒谬,还能不管不顾对他下得了狠手。

    真是可笑,什么脑回路。

    就连别人说你儿子搞男人,你都能面不改色的,是吗?

    祁衍已经对祁胜斌绝望了很多次。

    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也早就习惯他那个死要面子的血缘上的爸,永远只能靠无能狂怒、暴力泄愤来挽回面子。

    可即使如此,每一次暴力之后,都还是能清楚感觉到胸腔里残存的一部分柔软和余温,在持续死去。

    他以前,不论遇到什么,一直都努力做个好孩子。

    正直、善良、坚强。可偏偏是他生父,总让他无数次脑中充斥着自暴自弃、自甘堕落的疯狂念头。

    很想变坏,变成人渣,让那个粗陋浅薄的男人再也无法炫耀,让他丢尽脸面,他不是最爱面子了吗?他一分都不会给他。

    夜色黑暗,祁衍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少年眼睛黑沉沉的,面无表情。

    那是一种很有点麻木陌生的样子,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卓紫微曾经说过,说祁衍你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打倒你,一定。

    嗯。

    他或许,还是想要成为卓紫微口中那样的人。希望能继续相信哪怕此刻窗外的世界再黑暗,第二天也终会有日落日出、阳光普照。

    ……

    这些日子,祁衍会经常去医院里看妈妈,但出了医院却很少再想她。

    他努力让自己想那天潜回家时扔他爸、扔孟鑫澜东西时的爽快。还有,以他目前的赚钱的速度,他很快会很富。

    到时候他爸和孟鑫澜发现他其实是棵摇钱树,但他们一分也花不着,肯定又要气死。那场面多有趣。

    小猫喵喵叫。

    粗糙的小舌头舔着祁衍的脸颊,舔走一丝溢出的咸涩。

    然后小东西跳上窗台,“啪叽”撞到了祁衍的热茶。

    祁衍无奈,只能赶紧起来收拾。夏莉里妈给泡的蔓越莓花茶又酸又甜,红色的汁水洒了一地板。莓果的香味很浓,让他想到了曾经另一种熟悉的茶水香。

    夏日的金银花茶。

    那种清苦、古怪,让人难以忘记的味道。

    这些天,祁衍最努力压抑自己不去想起的人,就是程晟。

    他缩躺在夏莉里家柔软暖和的被子里,努力不想起冬夜很冷,他钻到程晟有电热毯那边被子里的调皮。

    努力不想起淡淡的椰子香。

    努力不想起他照顾生病的哥哥,觉得自己善良又贴心时的自豪。

    努力不去想那天黑夜雨中,他冲口而出的残忍、决绝,不去想程晟如今在哪里,有没有哪里疼,会不会受折磨。

    想也没有意义。

    他不可能再选择重蹈覆辙。

    早在两年前那次,如果他多狠下心来把人推走……

    但没有如果了,反正他们注定要决裂,还讲什么假惺惺的温柔,越是残酷越是高效。

    他没有错。

    ……

    同一个冬天,中心医院。

    这一层楼的夜班轮岗值班大夫,日常睡眠不足。

    “好困,唉,昨晚那个302床的男孩子犯胃病又折腾到大半夜,可别提了!”

    接班医生:“哎,但他不就主要是发烧受寒还有胃溃疡吗?按说该吊的水吃的药都弄上了,时间也不短了,早该稳定下来了?”

    “你是不知道!都跟他妈说过了,她儿子那个胃病有一部分是自身原因,其他一部分是精神压力造成的,都让她天天少叨叨来叨叨去的那么些话!结果没辙,说了她还又叫又吵!”

    “她那个儿子又是那种喜欢什么情绪喜欢憋心里的类型,说真的胃溃疡都是小问题了,像这种把自己憋成抑郁症憋成癌的还见得少吗?”

    “他那个妈,自己倒是成天雄赳赳气昂昂……”

    “别提了,嗨!”

    孟鑫澜看着鸡血,其实这段时间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委屈得很。

    之前被拘留的日子,她真的是以为天都要塌了。祁衍妈掉下楼梯的事她百口莫辩,派出所又天天拿“谋杀未遂”吓唬她,她那几天真的就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好在有目击者出来还她清白。

    如今,好不容易洗脱罪名,怎么能不拿出点坦坦荡荡的气势?

    不打起精神来,旁人还以为她心虚呢!

    然而脸上不心虚,内里却是虚的。

    孟鑫澜现在手提包里日常藏了小水果刀。因为她深深记得祁衍妈掉下楼梯那天,祁衍两手染着血,幽幽黑瞳看向她是憎恨凶狠、目眦欲裂的神情!

    是真的吓人。

    吓死个人了,心理阴影。

    男孩子这种生物,小时候看像猫,可以不把他当一回事捏扁揉圆,可长得太快,一眨眼就长成了小豹。那眼神完全就是杀人犯的眼神,当时要不是祁胜斌和警察及时赶到,她肯定完了!

    孟鑫澜时至今日仍然生怕被小拖油瓶打击报复。

    每天能紧跟祁胜斌的时候,必定寸步不敢离,要么就待在家锁上门,门还特意换了锁。

    可惜医院没有锁。

    她其实更怕祁衍来医院打击报复她儿子。

    “医生护士,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一定要多注意啊,无关人等绝对不准他们来看我儿子。现在外头的有些人坏得很,杀人放火都敢的……”

    明明这么嘱咐了,可那天孟鑫澜来到医院,还是发现程晟的病床挤了好些来看望的人。

    她都要吓死了,还好来的都是同班同学。叫肖明超的明显有钱人家男孩子、样貌朴素的班爱上书屋。没有那个祁衍。

    孟鑫澜才微微放下心来。

    但又不太高兴他们叽叽喳喳待那么久,还吃了床头的果篮。

    同学走后,忍不住对着空掉的篮子小声骂:“你这些同学,是蝗虫投胎的吧!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啊?”

    程晟耗费了不少精神,一句话也没力气回。

    反而是旁边隔壁床的家属:“人家同学也是好心来看你儿子,当家长的怎么这么说?”

    孟鑫澜:“呵,我们穷。你家有钱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偏又在这时候,隔壁病房一个七八岁、眼睛又黑又亮的小男孩,跑过来找程晟。

    孟鑫澜现在是看到这孩子就烦。

    都怪她前几天没事跟这小男孩妈妈吹嘘自己儿子,说她儿子体弱多病、但品学兼优,住院多年仍然是班级第一,搞得人家妈妈很羡慕,没事就放自己儿子过来,美其名曰“跟大哥哥学习”。

    但其实不就是自己不想带孩子,蹭免费保姆、还附带免费习题辅导?

    简直要把她气死了。

    当然孟她最不愿意承认的是,她总觉得这隔壁病房的小男孩,横看竖看,哪里长得和她最厌恶的小拖油瓶有点像,尤其那双深黑色剔透的眼睛……

    不不不,不像!

    小孩子的眼睛几个不是那样亮亮的?她这叫神经过敏!

    ……

    小男孩也就长得还算可爱。

    却皮得无法无天,住个院都能住得人怨狗嫌弃、片刻不消停,内里一点都不可爱。

    程晟其实也觉得他有点吵。

    他妈妈也清楚自己儿子有多聒噪,很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小孩子喜欢你、总是找你玩,打扰你休息了吧?这些钱你先拿着,算是辅导他功课的费用。”

    程晟没法跟人家妈妈说,吵是吵了点,但他不介意免费帮小男孩辅导作业。

    就算再吵,孩子黑曜石般的眼睛、似曾相识的侧脸轮廓,他都喜欢看、看不腻。都觉得可爱,想多看看。

    ……

    整个寒假,孟鑫澜可没少在程晟身上下功夫。

    “小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妈妈才是最亲的!只有你是妈妈的亲骨肉,只有你妈才真心对你好,别人哪个真心对你?”

    “不信你瞧?这段日子天天来医院照顾你的是谁?你病了那么久,平常装得那么好,某些人来看你一眼了吗?管你死活了吗?”

    “他根本巴不得你不好,妈妈说错了吗?没错吧!”

    “还有,你看看,看啊!小坏蛋还撬锁、把整个家都砸了,搞得一塌糊涂,妈妈的玉手链只剩碎片了!我告诉你,我已经报警了,警察要是找到他,肯定抓他去少管所!”

    “你好好养病,妈妈再去求求大仙。”

    “那小拖油瓶,你以后不准理他。他根本就是克咱们全家的丧门星,你必须给我离他远一点!”

    “……”

    时间一晃,雪化了。

    整个寒假,祁衍都没来医院找他们母子的麻烦,可孟鑫澜还是不放心。

    这等开学以后,两个孩子在同一个学校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还得了?

    “我觉得,还是给他办个转学吧!”

    祁胜斌听她说完,沉默。

    孟鑫澜:“你不吭声什么意思啊?”

    祁胜斌含糊支吾着:“我是觉得,无论怎么说也不能让小衍转学啊?小衍那个,毕竟是一中实验班啊。”

    孟鑫澜:“祁胜斌你什么意思!”

    祁胜斌:“没什么意思,好不容易考进去的……那么好的班。话又说回来,两个孩子怎么就不能同校了?你这天天说他俩相克什么的,那都是封建迷信!”

    孟鑫澜:“一个大师这么说那是封建迷信。所有大师都这么说,还是迷信吗?”

    祁胜斌:“那几个分明是一伙的,你就是被他们集体忽悠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吵个不停,但双双心里都明镜似的——

    真正想要把他们分开的原因哪是什么算命?根本就是“小狐狸精勾引我儿子”!

    但孟鑫澜不好把这话摆明面上。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祁胜斌虽然在她面前看着是个耙耳朵,但一牵扯实际利益问题,比如让祁衍转个学,不就是立刻坚决不肯答应了吗?

    所以说,男人这种生物嘴上说得再好听,心里还是最在乎自己的种!

    可如果撕破脸跟他吵,说你儿子勾引我儿子,几个男的受得了,指不定恼羞成怒直接翻脸。

    祁胜斌那边,倒是也清楚孟鑫澜的言外之意。

    只是在他看来,一切纯属无稽之谈。人家就俩小孩!你这小心眼的婆娘不想让他俩一起玩,你编排啥不好,非要编排个“勾引”?

    就他家那倔驴一样的儿子。干啥啥不行咬人第一名,成天别人欠他几百万那样子,能勾引谁?

    得亏养的不是个闺女,不然清白名节都要说不清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一会儿封建迷信,一会儿无事生非的。

    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孟鑫澜和祁胜斌天天吵,程晟:“妈。”

    “你别跟叔叔吵了。我转学,你……想让我去哪都行。”

    孟鑫澜却瞪圆眼睛,恨恨道:“凭什么啊!凭什么说咱们退让?我看你是真的被鬼迷心窍了!”

    她坐下来,嘴里开始叨叨地念驱邪经,一声一声,让人发疯。

    程晟眼眶微红。

    他突然爬起来,咬着牙,抓住他妈的手臂:

    “你要我,以后不再见他是不是?”

    “再也不来往,再也不说话……还有什么?你说,我照做。我跟他绝交,要是你还觉得不够,我们也可以……离开这里,离开祁叔叔,搬去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再也不回来。”

    “我会一辈子照顾你的,你不是……说我们最亲了?既然如此,我们相依为命,走的远远的,我一辈子……都不会见任何你不想让我见的人。”

    “我们走,好不好?到新的地方,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我们走吧,”他红着眼睛,恳求她,“把祁叔叔还给他的家人,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

    孟鑫澜被吓坏了。

    她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又哭又骂,骂她儿子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猪脑子,还一个劲念叨着自己命苦,自己“凭什么”。

    ……

    那天以后,孟鑫澜气得又不再跟儿子说话了。

    程晟则每天昏昏沉沉,眼见着毫无生气,病情反复着总不见好。

    医生只能就让祁胜斌这个当爹的来劝。

    祁胜斌:“咳,小晟,你一直是个特别乖的孩子。你说你妈妈对你那么尽心,你成天就顺着她点说话吧,不然她该多伤心呢?”

    程晟苦笑。

    他努力攒了点力气:“祁叔叔,你知不知道,我妈说……她找了大师,要把小衍做成小人符,要放在鞋子里踩。”

    祁胜斌:“哎呀,那是封建迷信,又成不了真!你妈也就求个心理安慰而已。”

    程晟愣了愣,苦笑。如果可能,他并不愿在祁叔叔面前揭自己妈妈的短。大人的感情很复杂,他不懂,可是。

    “可是,祁叔叔,你怎么能允许别人……这么对小衍。”

    祁胜斌:“怎么对他了?又不可能真的咒死人是吧?要相信科学!”

    程晟闭上了眼睛。

    他原本以为,那一天精神病院门口的雨夜,已经是绝望的尽头。

    但他现在明白了,这一切如无底深渊,根本不可能有尽头。

    他完全保护不了小衍,劝不走自己固执的妈,也说不通小衍的爸。

    ……

    二中也是重点中学,而且离家近。

    程晟成绩好,对方也很愿意接收他。办完转学手续,孟鑫澜长长松了口气。

    程晟同样松了口气。

    既然他保护不了祁衍,至少可以远离他。

    这样起码,他不会因为自己再受伤。

    当夜,他做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梦。梦见很久以后,祁胜斌、孟鑫澜都已经不在了,祁衍也长大了,变得又高又帅。

    他的眼睛和很久以前是一样温柔明亮,没有丝毫寒冷。他对他伸出手,说小晟,咱们走。

    程晟向他伸出手。

    可就要接触的一瞬间,自惭形秽。他有什么资格……

    程晟是被胃痛痛醒的。

    很痛。他咬着牙蜷缩着颤抖,疼得直不起身子。轻声安慰自己,没关系,忍一忍就好了。

    隔壁床的病人知道他的病史,忍不住赞叹了一句“你真坚强。”

    但其实他真不是坚强,他就是习惯了。

    从小习惯了一次次怀抱希望再绝望,绝望之后还有万丈深渊。

    也许,他就应该认命。

    清楚地认识到,他这一辈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幸福了。

    其实,他不幸福也没关系,反正习惯了。

    只要小衍能幸福就行。时至今日,他还是想有一天能远远的看到小衍幸福。

    哪怕小衍的幸福,也是他的万劫不复,也没关系。

    只是多少有点遗憾——

    小的时候,无初次孤零零在病房醒来,他都很害怕是自己一个人。

    可如今,恐怕这辈子还是要一个人过了。

    ……

    寒假结束。

    祁衍回到学校前,去理发店染了个头发。

    金色的。

    理发师:“呃,但你是学生吧,你们学校让这样搞?”

    当然是不让的。

    但自从六中并校之后,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彩虹杀马特都有,两边校长都管不住。

    祁衍想起曾经有一次,卓紫微跟他说,一起去纹个身吧?

    纹身染发,其实都无济于事。

    虽然无济于事,但人还总是喜欢这样自我欺骗——只要模样上焕然一新,我就和以前的那个人不一样了。

    会有新心境,仿佛新开始。

    祁衍的金发让全班震惊,班主任脸色难看极了,可他不在乎。

    正得意呢,突然听人说起一班的程致远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真·都委屈!站谁谁委屈。

    哥哥实惨就不说了,祁衍也只是看起来还好,要不是强悍+实力逆天也死一百次了。太小,谁也救不了谁,好在总会长大的。

    小衍:本质上是个直男。莫名走了弯路,自己又没觉察。

    快要觉察了。

    这剧情真胃疼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