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里有不少带血的纸。
那是早上沐浩天咳血时擦掉的。
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沐倾颜绝望地拿手捂着脸，泪水不断从指缝里涌出来。
她好后悔。
与其生陌御尘的气，她更生自己的。
她在医学会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跟着去，为什么没有监视着父亲治疗，不然也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
明明那个看过父亲资料的医生说，有把握治好的……
明明能治好的。
拖到现在，什么都晚了……
沐浩天心疼地看着沐倾颜，愧疚地低下头，他不想让女儿这么难过，
他默默走到沐倾颜旁边，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语重心长地说：“倾颜，爸这一辈子，觉得最幸运的事，是遇到了你妈，做过最自豪的事，是养大了你。爸没说假话，爸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无憾了，这辈子值了。”
沐倾颜不停地在沐浩天怀里摇头，她不认同这个观点，但她哽咽地很难流畅说出一句话。
“爸……我，我就只有，只有你，从小……到大，都是你……是你陪着我，我不想你离开。”
“你不是只有我，现在有很多人爱你，你外婆，你姐姐，御尘，你两个孩子……你不是像小时候一样只有爸爸了，爸爸也没离开，爸爸会在天上跟你妈一起看着你。”
沐倾颜不说话，死死地抓着沐浩天的袖摆，好像这样就能把父亲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似的。
“你就不问问爸为什么做这个决定吗？”
沐倾颜咬唇，她不想问。
她害怕自己被说服……
沐浩天能猜出沐倾颜的想法，看向窗外的天空，幽幽说道：“知道得了癌症之后，我心情很平静，没有一点害怕，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后来自己想一想，估计是对这个世界上的牵挂没那么强了。”
顿了顿，沐浩天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在拖累我，觉得因为你的存在，我不结婚不生孩子，但是倾颜，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变成一抔土去陪你妈了，这么多年，你是我唯一活着的动力，现在看你过得好，我打从心眼里开心，同时也觉得很有成就感，现在这样，反而是老天给我的奖励，我可以功成身退了。”
“妈不会想看着你这样的，她肯定和我一样，希望你好好活着。”沐倾颜哑着声音说。
“她怎么想的我不管，只是我一直觉得，她一个人在那边，肯定挺孤单的。”
良久的沉默后，沐倾颜闭上眼，缓缓松开了抓着父亲的手。
沐浩天低头看沐倾颜，“我知道，你能理解这种感觉，是不是？”
可以为一个人生，为一个人死，愿意一辈子相随。
……
中午，沐浩天做了很多饭菜，远远不止两人的饭量。
沐倾颜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眼睛还通红，看着他一盘菜一盘菜地端上来，忍不住问：“怎么做什么多？”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沐浩天眼中划过一抹透彻，看向沐倾颜：“开门去。”
沐倾颜本以为是什么客人，开了门后意外看到外面站着的陌御尘和两个孩子。
四目相对，她和陌御尘对视许久，才蹲下身子，抱住两个孩子，脸颊在糖糖的脸上蹭了蹭。
糖糖小心翼翼地看着妈妈，忍不住伸出小手指戳了戳沐倾颜的眼皮：“红红。”
说完的下一秒，凑上去在妈妈眼皮上亲了亲。
沐倾颜感受着眼皮上那一抹温热，觉得心都要化了。
“别在门外站着了，赶紧进来吃饭，一会儿要凉了。”沐浩天的声音自后面传过来。
一家四口走进去，糖糖看到沐浩天，伸出手要抱抱：“外公～～”
沐浩天笑得脸上多了不少皱纹，“来来来，外公抱。”
因为糖糖的存在，原本沉闷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吃过饭，沐浩天要去墓上看安凝，这已经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沐倾颜想要扶着他一起去，被沐浩天拒绝了：“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你们在家里等着。”
拗不过沐浩天，沐倾颜只好作罢，站在门口怔怔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直到看不到了也没收回视线。
门口的风有些冲，陌御尘走过来，在她肩上披了一件外套。
沐倾颜吸了吸鼻子，像是极力在克制什么，沙哑着说：“我还是难受。”
“我知道。”他抬手压在她后脑勺上，让她把脸埋进自己胸膛，“想哭就哭吧。”
沐倾颜抱住他的腰，痛哭起来。
哪怕她接受了父亲的决定，但还是接受不了父亲不久要离世的现实。
几个小时后，久久等不到父亲回来，沐倾颜不放心，和陌御尘去了墓园，结果发现倒在母亲墓前的父亲。
两人赶紧把人送到医院。
到了晚上，沐浩天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要回去。
“爸，在医院待几天吧，简单治疗一下。”沐倾颜还是忍不住劝道。
她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医生说得极不乐观。
“没事没事，我的身体我清楚。”沐浩天摆摆手。
见他打定了主意，没办法，陌御尘和沐倾颜只好把人送了回去。
他们没回四合院那边，而是在沐浩天这里住了下来，医生说没多久了，沐倾颜不想连最后的时间也错过。
陌御尘推了所有的工作陪着他们，每天主动做饭带孩子，尽量让沐倾颜能多陪陪岳父。
饭后，沐倾颜搀着沐浩天在外面散步。
沐浩天看着落在地上的树叶，有气无力地说：“你好好地跟御尘过日子，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对你的，不过要是有矛盾了，也别委屈自己，去找你外婆她们，要知道你也是有娘家人的。”
“好。”
“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安安稳稳地比什么都强。”
“恩。”
沐倾颜不厌其烦地点头，应声。
然而这些话，昨天还有前天，父亲已经说了一遍又一遍了。
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沐倾颜也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