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对于余舍来说,是无比折磨人的一件事,纵然他已经等了好多年,但还是没有习惯,也不想习惯。
平日里,若心有烦事,便去练刀;若是想起往日,便去练刀;若是被人嘲笑,还是去练刀。
总之他的日子里,好像就只有练刀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的都不算事。
此刻身上套着阴阳环坐在屋中,看着一脸悠闲喝茶的李道一,他很想出声大骂,只是终究没有这么做。
余舍不断的往窗外看去,他估摸着现在应该是前半夜,而且天还没有黑多久,距离明天到来,还有大把的时间。
但前提是这该死的阴阳环不再禁锢着他,能让他离开这里,提前去紫苑等待。
在他看来,等夏侯严带着那石族小姐去了之后再去,不太现实,也不太稳妥,还是提前去埋伏好比较可行。
桌上烛火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窗外吹来的冷风吹灭,光线也是忽明忽暗。
沉默良久,余舍说道:“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道一道:“等到不用等的时候。”
“你少在这给我故弄玄虚。”余舍沉声说道:“你要怎么等,等什么,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个屁的关系,你现在就放了我,我要去办我自己的事。”
李道一抬头,瞥了一眼,“你的事?要是麻三不说夏侯严要去紫苑,你哪来的事?”
余舍道:“现在再说这个没用,难道你还能回到明天让他不说不成?还是你能让我忘了这一切?”
“时间长河肯定没法逆流,我也回不去,不过后一个办法我看不错。”李道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让一个人失忆的办法,我倒是知道不少,或许可以试一试。”
余舍闻言,身躯颤抖一下,但依旧面不改色的说道:“少在这唬我,我告诉你,你和我,从来不是同路人,我要报仇,就算我因此而死,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李道一手指轻点桌面,“报仇?你想怎么报?去送死,夏侯严没死你先死,是不是这样?”
余舍哼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懒得和你在这废话。”
“哦。”李道一拿起桌上的书本,“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坐着吧。”
余舍满脸愠怒,可偏偏又发作不得,万一真的惹恼了眼前人,别说今晚走不了,恐怕就是明天也走不了,到时候还怎么去紫苑。
暂且就先忍一晚上,明天再做打算。
想到这,余舍便老实下来,静静地坐着。
时间如流水,缓缓往前而去,永不回返。
两个时辰后,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沉重且快。
一会儿的功夫,就由远及近,在门前骤然消失,接着房门就响起了砰砰砰的声响,极为大声,可以看得出来敲门人并不在乎主人会不会不高兴,也不在乎这道房门能不能承受得住。
李道一抬手一招,贴在身上封禁符便掉落到地面,这玩意儿品秩算不得多好,只能用一次,若想要好的也可以,但太贵。
在封禁符掉落后,房门便被从外推开,门闩都断为两截,各自落到一旁。
门开,麻三那张怒容清晰的展露在李道一和余舍的眼中,这一次他可没再乔装打扮,直接就来了。
他没等李道一说话,直接就走进屋中,站到李道一对面,左手抬起落下,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面晃了晃,灯盏则直接倾倒,咕噜咕噜的往桌沿滚去,最后掉落。
麻三声音低沉的说道:“李道一,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道一没看他,淡然的将房门关好,随即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麻三强压怒气,“我在紫苑等了你一天,为何不见你的人影,你到底去做什么了?看书入迷了?还是又拉肚子了?”
李道一笑而不语。
反倒是一旁的余舍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满眼不可置信的说道:“紫苑,你在紫苑等了一天,可夏侯严不是明天才去吗?”
麻三不屑的撇嘴,没有理会。
余舍则看向李道一。
李道一直截了当的说道:“紫苑的事情正是今天,你睡过头了。”
余舍往后退了几步,他懵了。
紧接着他眼中出现浓浓的恨意,直接就朝李道一扑了过去,打算咬死李道一。
只是李道一抬手一拳,瞬间就将他砸翻在地,并说道:“你现在最好老实一点,想要找我报仇,等会儿再说。”
说完这些,他带着笑意的看向麻三,“别生气,先坐下来喝杯茶消消火,等我和你慢慢说,到时你就明白我为什么不去了。”
麻三怒哼一声,大马金刀的坐下,等着李道一给他一个解释。
李道一则依旧站着,余舍已经从地上爬起,灰头土脸杵在一边,眼中的恨意没有减弱半点。
李道一视若无睹,只是想了想,稍微整理思绪之后,便开始说道:“麻三,你和我相遇之时,我用六把小刀问出了你的身份,之后用毒药控制你,让你帮我监视夏侯严的一举一动,对不对?”
麻三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道一道:“接着过了几天,你就来告诉我,那夏侯严要去百花巷,让我早做准备,对不对?”
麻三依旧点点头,没有出声打岔。
李道一再说道:“而后你说夏侯严看中一户人家的女子,但因为我拉肚子,也没去成。一直到了昨晚,你又来告诉我,夏侯严要和石族的小姐去紫苑赏花,那是最好动手的地方,找遍青南寨也找不出比紫苑还好的地界。今天我相信你肯定去了,夏侯严和那石族的小姐也去了,但偏偏就是我没去,结果你很失望,是不是?”
麻三没好气的说道:“废话,这三次,皆是难得的机会,都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你做的,偏偏你每次都没去,你觉得这么做事妥当吗?”
李道一沉吟片刻,随即点点头,“我认为很妥当。”
“你!”麻三一怒,就要从座位上站起,只是被李道一按了下去。
“稍安勿躁,我话都还没有说话,你又何必那么着急。就算想发怒,也得等我说完再发。”李道一笑着,浑然没有半点失约的自责,他道:“麻三,我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有说过我要对付夏侯严的话,我只是让你监视他,有什么情况来告诉我,你这记性,怎么回府一趟,反而就忘了。”
麻三闻言,悚然一惊,冷汗瞬间就下来,不过他强行稳住心神,缓缓说道:“你给我喝了毒药,我尽心尽力办事,就算有点差错,也是正常。而且当时我落到那般田地,正为自己的小命担忧,记错了也不是没可能。更何况你让我监视夏侯严,不就是为了要对付他,不然何必让我监视。”
“那是你自己以为的,而不是我说的。你以为的你以为真是你以为的?”李道一嘴角翘起,“就算如此,那你别忘了,在你来的时候,我给你倒了一杯茶。”
“那又如何?我又没让你倒。”麻三回道。
李道一道:“那茶和别的茶有些不太一样,你或许不知道,你只要喝了这茶,体内的毒就会立时发作,只是我看你好像没什么事,一直活到现在啊。”
咕咚——
麻三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他额头满是冷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
李道一则走到他的身后,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毒药的事暂且不提。你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夏侯严给的,你是他的心腹,他是什么人,做事是什么手段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外接人可都是畏他如虎,手段怎么都不会太过温和。而且这里还是青南寨,是他的地盘,我让你去对付他,你应该小心翼翼、胆战心惊才对,但我在你身上却看不到半点,反而极为高兴,每次来找我,都恨不得我立刻去,要不是我经常在外面逛游,或许真以为他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到你不惧青南寨也要置他于死地。”
李道一的每一句话,就如铁锤狠狠的敲击在麻三的心头,令他颤抖不已,想要起身逃离这里,但双腿和屁股根本不听使唤。
李道一笑道:“麻三,你该不会是把我给出卖了吧?你来找我去的目的,应该是要杀我或者是抓我,至于百花巷还是紫苑,更是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我去自投罗网,你觉得我猜的对不对?”
麻三看着李道一带笑的面容,只觉自己看到的是魔鬼,是从地府中爬出来的魔鬼,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而余舍呆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李道一却没有停止,继续说道:“你的怒火,就是因为我没有去,没有被你抓住或者杀死,让你没法更得夏侯严的赏识,所以我没去和我没去,是看情况而定的两个意思。你要是没有出卖我,一心为我做事,那就是我失约,是我不对;但现在,好像不关我的事,你说是不是?!”
李道一用力拍了拍麻三,接着抬手一招,将阴阳环取了回来,并将其套在麻三的身上,“下辈子记得别自作聪明,而且做这种事的时候,隐藏的再更好一点。”
麻三原先失魂落魄,此刻听闻这句话,连忙回神,眼中带着恐惧,声音颤抖的说道:“不,李盟主,李老爷,李大哥,我一时糊涂,我真是一时糊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以我祖宗十八代保证,我再也不敢了。”
说着,麻三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脸上带着哀求的神色。
李道一蹲下身,笑道:“真的不敢了?”
麻三点点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道一道:“那我问你,库房在什么位置,钥匙又在谁的手里?”
麻三此刻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如倒豆子一般的将话说了出来,“府库在内城的东南角,那里明面上有三层守卫,暗地里还有很多,夏侯严没和我说过,我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至于钥匙则在林辛、右护法和夏侯严的手里,他们三人负责保管,少了他们任何一人,都打不开库房。”
李道一道:“真的?”
麻三道:“真的,我绝没有半句欺瞒,若有假话,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李道一说道:“林辛在什么地方?右护法又在什么地方?”
麻三道:“林辛住在城南,他的那座院落门外有两尊石人,皆是他最喜欢的男子,想永久的保留下来,便将他们做成石头。右护法我不知道,他负责青南寨的安全,一直来无影去无踪,就算是夏侯严也很少得见。”
李道一思索片刻,又问道:“夏侯严的钥匙放在哪里?”
麻三说到这里,已经反应了过来,便住了口。
李道一见状,微微一笑,“看来你真想死了。你忠于夏侯严,我就不信所有人都忠于他,没了你,我就从别人嘴里问。”
说着,他缓缓抬起手来。
“在乌凝的手中。”麻三脱口而出。
李道一怔了怔,正要问出乌凝是谁,他就感受到旁边传来一股寒意,仿佛来自万年雪山。
李道一明白了,不过还是问道:“她在府中?”
麻三道:“在的,夏侯严给她修了一座单独的院落,若非这女子身份有些不便,夏侯严一定会娶了她。”
李道一沉默,脑中细细思索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当确认没有之后,他便站起来,说道:“交给你了。”
锵——
余舍长刀出鞘,寒芒闪烁。
麻三瞪大眼睛,“李盟主,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为何出尔反尔。”
李道一没有理会,他好像从没说过不杀麻三的话。
余舍握刀的手在轻微的颤抖,虽然麻三没有参与到余家的事情中,可怎么说都是夏侯严的心腹,他也曾被麻三折磨过,此番能手刃仇人,他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刀光一闪而逝,如戳豆腐一般的插进麻三的心房,麻三身躯颤抖几下,带着不甘的倒地,血缓缓流出,鲜明而夺目。
屋中一时之间,变得极为安静,唯有风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