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见到罗山出现在门口的梁步,心中一惊,却也没慌了心神。
他脸上神色不变,如往常那般。
罗山的出现,想来不过是巧合罢了。
至于坐在一旁吃菜的小子,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居然能提前知道罗山的到来,倒是有些手段。
不过也无妨,在这星月城,除了赵竹外,便是他的权柄最大,在自家地盘上,不怕这小子翻天。
梁步略微一思索,便放下心来,而后带着着人,走向罗山。
他只要不说自己来这干嘛,想来罗山应该不会知晓。
哪想到他正要说话,罗山却连看他一眼都欠奉,直接和他擦肩而过,走上了楼。
梁步呆立在原地,脸上的笑意仿佛被雪冻住,久久没有散去。
其余人见状,皆纷纷低下头去,好像都没看见这一幕。
他们都在这住了许多年,自然知道那些人不能惹。
梁步眉头一挑,脸色恢复,对此事半点不在意。
他坐到卜元青的对面。
卜元青道:“阁下若是打算吃菜,那就下筷;若是打算说些废话,请自便。”
梁步道:“世间人人皆求长生,只恨不能多活几天,不知少侠是否如此?”
卜元青微微一笑,道:“修行一途,随着境界提升,寿命也在延长,乃是世间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不过要是活的不爽快,多活一天,我都觉得是在遭罪。”
梁步道:“现在看来,少侠活得倒也挺滋润。”
卜元青道:“滋润不敢说,你看,刚才那两位仙子,就很不赏脸,我很忧郁啊。”
梁步道:“以少侠的实力,难道还搞不定?”
卜元青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说道:“用强这等手段,也只有那些从里到外肮脏的家伙才会用,对这等人,我从来不以人相称,通常都喊做畜生。”
梁步眼神阴鸷,但并未发作,“修行人寿命长不假,但也不是谁都能寿终正寝。至于活的是否爽快,这世间,大部分人活的都不怎么爽快,从来以愁苦居多。”
卜元青道:“怎么,阁下不去办事,倒喜欢跑到我这来卖弄这些狗屁不通的道理,看来阁下的时间,并不是那么紧迫。”
梁步站起身,临走前,撂下一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便离开了客栈。
卜元青置若罔闻,眼中只有桌上的美味菜肴。
吃完后,卜元青擦了擦嘴,扭头说道:“於延,付账。”
於延却低下头小声道:“主人,没钱了。”
卜元青道:“没钱了?”
於延道:“没了。”
卜元青道:“你怎么办事的,那么多银子,说没就没了,你这家伙,还不过是偷偷的用了吧?!”
於延顿时苦着脸,叫冤道:“天地良心啊主人,老奴自从跟着你,那可是精打细算,买什么东西,都是九思而后行。”
卜元青道:“那钱怎么没了?”
於延语塞。
其实还真不是他偷偷的用了,而是眼前这小子,花起钱来大手大脚,遇到顺眼的人,随手打赏百十两银子,眼睛都不眨的;但要是遇到不顺眼的人,多给一文钱,都亏得慌。
於延从跟着卜元青来,可是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就像眼下,卜元青吃的香,但他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着,哪有落座的份。
至于说卜元青的不是,那肯定不行,哪有奴才说主子的不是,只能是主人说奴才的不是。
放眼上下一万年,於延还从未受过这等鸟气。
但不受又能如何,他只要敢说老子不伺候的话,卜元青铁定又要说降妖除魔的话。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并不是卜元青的对手,不然的话,卜元青喊个上千遍的降妖除魔,他也不会惧怕。
卜元青则道:“问你话呢,哑巴了?”
於延道:“要不奴才去和掌柜的说说?”
卜元青道:“打算让你家主人我吃白食?我可还没那等脸皮。”
於延无奈,随即眼珠一转,就瞥见前方一位穿着华贵家伙,看其神态,好像还是位富家公子哥,铁定有钱。
於延道:“老奴有办法了,主人稍等片刻。”
说着,於延就走到那公子哥面前,沉声说道:“小子,借老子点银子。”
公子哥收起折扇,笑问道:“凭什么?”
於延道:“凭老子能拧下你的头,你就估个价,你这个颗头,能值多少银子。”
公子哥抬起右手摸了摸他一直颇为自傲的面容,又摸了摸脑袋,随后说道:“我这个颗头,怎么着也得值个五千万两。”
闻言,於延眼神不善,道:“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别说你,就是你家都有不起这五千万两银子。”
公子哥道:“嘿,你怎么说呢,我家怎么就有不起五千万两银子,告诉你,你还别激我,不然用钱都能砸死你。对了,你好像是来借钱的,你这是借钱的态度吗?跪下来,给我磕五个头,一个头一百两,不为难你吧?要是你愿意多磕,我也不拦着,你只要敢磕,我就敢给。”
砰——
公子哥面前的桌子立时支离破碎,酒菜也撒了一地。
而后一道弯曲成爪的手抓来,公子哥连忙躲避。
他那笨拙的身形,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没有任何修为在身,於延这一爪若是抓到,公子哥铁定有死无生。
就在众人摇头叹息、暗道这公子哥不识时务时,这公子哥居然躲了开来。
没人看到他是如何躲开的,只是看到他速度很慢,慢的让人心急,但偏偏就躲开了。
於延一招落空,便再出一爪。
居然敢如此羞辱他,不将这小子的脑袋捏碎,他这心里就不痛快。
“掌柜的,有人打坏了你的桌子,你管不管?”
公子哥朗声大叫,随后又躲过於延一招。
掌柜的哪会插手,就站在柜台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至于被打坏的桌椅板凳,他也半点不心疼,反正让最后活来的人赔便是了。
能在这地界开这么大一座客栈,岂会是寻常之人。
修士他见得多了,以往也不是没人在这大打出手,眼下这等小场面,还犯不着他出手。
於延见打不中,怒道:“小子,有种就别躲。”
公子哥道:“嘿,有种你也别出手。”
於延道:“还敢给老子油腔滑调,等抓到你,老子非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公子哥道:“我这舌头金贵得很,你若割了,找你报仇的女子,恐怕不少。”
於延脸色铁青,既恼恨于公子哥的身法,也恼恨于眼下自己的实力不济。
不过对于后者,他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一切都只能怪罪于公子哥滑如泥鳅。
公子哥道:“告诉你啊,我也不是没脾气,你在这么闹下去,我可就要发火了。”
於延道:“你发他娘的臭屁火!给我死来。”
他一拳轰出,没有半分留手。
只见公子哥右手一晃,折扇打开,挡住了於延的一拳。
这一幕,瞬间惊呆了周围的人。
一柄折扇居然能挡住一拳,实在叫人无法相信。
不过也说明,这公子哥手中的折扇,是个宝物。
公子哥挡住后,左脚踢出。
这一脚和他的身法一样,极为缓慢,就这速度,恐怕连条狗都踢不中。
可於延结结实实的挨上了一脚,整个人如开弓后的箭矢,直接撞破墙壁,又飞出数十丈后才停下。
公子哥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朝桌上丢出三十两银子,朝掌柜的说道:“这钱是我的,至于他们的,你得自个去找他们要去。”
公子哥说完,冲着看过来的卜元青笑了笑,随后缓步离去。
卜元青的屁股仿佛和板凳连在力气,於延都被打成那等模样,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等到於延从外面走来,他才斥责道:“借钱就要有个借钱的样,你那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明枪。”
於延咧着嘴笑起。
心想老子和他素不相识,当然就是抢了,难道是借啊。
借钱这种事,别说是陌生人,就是熟人都不一定能借到。
卜元青道:“既然借不到,我看还是抢吧。”
於延没说话,而是翻了个白眼,人都走的没影了才说这种话,有个屁用,早干嘛去了。
“是借还是抢,等会儿再说,两位少侠,眼下是不是先该把账结一结?”
掌柜的带着两个伙计走来,而门口,则站着七名手拿长刀的大汉,虎视眈眈。
於延道:“老家伙,我家主人在这吃饭是给你面子。”
掌柜的哈哈笑起,“你家主人难道是凤子龙孙,还是哪个名门大派的亲传弟子。告诉你,即便如此,在我这,也没用,吃饭给钱,天经地义,打坏了东西赔钱,也是天经地义。”
於延神色一怒,正要发火,就被卜元青制止。
这倒是让於延很是失望,他其实还想着惹怒掌柜的,好让他们一拥而上,最好将卜元青打死。
至于被卜元青察觉,他倒是不担心,毕竟他眼下是奴才,为主子说话,是天经地义的事。
卜元青则道:“钱,自然有,不知掌柜的,想要多少?”
掌柜的看了看四周,心里便有了谱,说道:“少说四十两银子。”
卜元青道:“行,四十两便四十两,我也不是小气的主。”
说着,他指向靠窗而坐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说道:“你……说的就是你,别看了,过来付账,一百两银子。”
中年男子大怒,想他好好的在这喝顿酒,居然被人指着让自己去付账,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卜元青的下一句话,就让这男子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
“昨天我可是看见你去了一家院落里种着竹子的……”
说到这,卜元青便住了口。
男子瞬间就变了脸,满头冷汗,被吓的。
他本以为已经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哪想到还是被人给瞧见了,实在晦气。
他老老实实的掏出一百两银子放到桌上,然后灰溜溜的离开了客栈,头也不敢回。
卜元青道:“掌柜的,四十两,一分不少,你要不要数数?”
掌柜的笑道:“少侠好手段,若是刚才你早这样说,可就用不着赔这四十两,这一桌子菜,不过五两银子。”
卜元青道:“现在说也不迟。”
掌柜的笑了笑,拿起银子转身而去,门口的大汉也散了开来。
而站在卜元青身后的於延,眼下恨不得一拳将卜元青的头给砸个稀巴烂。
卜元青道:“还不快把钱收起来,记住了,省着点用,花钱别那般大手大脚。”
於延忍气吞声,将桌上剩下的六十两银子装好,随后跟着卜元青走出了客栈。
但他心中却骂道:要是你不嘴馋,那会有这些破事,遇见你,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
卜元青倒也不会理会於延心中的小九九,他也知道,於延不会说他什么好话。
但只要不骂出来,卜元青便不会和於延计较。
而刚才的那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其实是三天前,他路过一条偏僻街道时偶然看到的,当时他就觉得这胖子形迹可疑,便跟上去看了看。
若是以往,他自然不会做这等事,只是他那时有些闲的无聊。
也幸好他跟了上去,不然眼下,还真没法子付钱。
不过这等小事,对他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些调味剂,并不会多在意。
而那手拿折扇的公子哥,才是值得注意的人。
只是卜元青从未听说过这么一号人。
大凡有点实力的,都已经在这灵涯洞天闯出了名头。
此刻卜元青的怀中就揣着一本书,书乃是星月楼所发,上面详细的写了至今为止闯出名头的人。
名字、相貌、穿着、兵刃、境界等等都罗列其上。
只是从没有过一个喜欢手拿折扇穿白衣的公子哥,这倒是有些稀奇。
从刚才公子哥和於延的交手来看,实力必然不弱。
那公子哥的速度落到外人眼中,自然很慢,但在卜元青的眼中,却是快到让人产生了很慢的错觉的地步。
卜元青百思不得其解。
从刚才坐下后,他就察觉到,那公子的视线曾看过来五次。
沈岚和上官仙在的时候,是一次,但梁步来了的时候,则是四次。
难道那公子哥和梁步有些渊源?
但梁步明显不认识公子哥,毕竟两人相隔三四步的距离,不可能看不到。
卜元青皱起眉头。
於延则看到有一个人的身影,从左侧街道尽头拐角处,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