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狰没有立刻回答牧鹤的问题。
牧鹤也不着急,他举杯抿了一口温水,抬眸环视着秦狰的书房。
这间书房古色古香,放置书籍的书架是绿檀木制的,与书房中央他们现在坐着的桌椅成套,而书架前右侧的墙上,挂着一幅绘制江南古城风景的《烟雨图》,画前方秦狰用来办公的长案桌上除了电脑,还摆有砚笔,供他闲暇时练字,书桌下面的矮柜牧鹤就算不打开,也知道柜子上层放的是一幅棋子,下面则是秦狰养兰花用的小铲肥料等工具。
他半年没来过这里了,不过秦狰书房的情况和半年前也没太大区别,只是多了些新的小摆件而已。
牧鹤之所以如此熟悉这里的一切摆设,不仅是因为他曾经常来秦狰的书房,还因为这间与别墅其他房间风格迥异的书房,是秦狰在他的意见下,亲手布置的。
除此以外,秦狰这几年来参加各地书法画作赏花展览,甚至是棋会茶会钓友会,也都是源自于他的意见——他身为一个心理医生,所给出的除了药物以外的治疗建议。
这些活动都比较修身养性,能够帮助秦狰平复情绪,事实证明效果也非常显著。
秦狰已经很久没有请他来过这里了,而他一旦被请来,就证明秦铮又开始失眠,或者是有其他症状了。
“我又开始做梦了。”
果不其然,秦狰的回答也肯定了牧鹤的猜想。
牧鹤继续问他:“梦境到了哪个程度?”
秦狰掀起眼帘望向牧鹤,唇角的笑容渐渐隐去,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神色也十分平静,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叫牧鹤微怔:“血。”
“那你最近有没有觉得焦虑?”牧鹤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下,“如果你没法说出确切的感觉,那你的强迫程度有没有增——”
牧鹤望着秦铮身后窗帘拉了一半的窗台,话说没说完忽然停住:“秦先生,你后面的窗帘在动。”
秦狰面不改色:“风吹的。”
牧鹤但笑不语。
他来过这里那么多次,可没一次看见过秦狰只拉一半窗帘,他往往要么把窗帘全部拉上,要么就两边都束好,这样只拉一半的情况明显是想隐藏窗帘后面的东西。
秦狰在窗帘后藏了什么?
牧鹤即使没有开口说话,但他隐带笑意眼里明显是在问这个问题。
见自己瞒不过牧鹤这个笑面狐狸,秦狰只能承认:“那有盆花。”
“哦?”牧鹤听见秦狰这么说就站起身走到窗台边,将窗帘拉开,望着被装在白玉花盆里的绿植惊讶道,“秦先生竟然养了盆牡丹吗?”
秦狰有钱,又在牧鹤的建议在开始培养所谓高雅的情操,所以会养兰花这种美有“君子”之名的花。
然而谁都不知道,让别人培养高雅情操的牧医生,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象征着大富大贵的花,因为他是个俗人,也想大富大贵,所以哪怕这盆绿植没有花蕾,没有花苞,牧鹤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盆牡丹花,还是牡丹中最白的一种——昆山夜光。
他家里就栽着不少牡丹呢,不过牧鹤嫌昆山夜光盛开后太素净了,瞧着不够明艳,他就没养,没想到在秦狰这见着了。
然而秦狰并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养了牡丹花。
他刚刚没阻拦牧鹤去窗台边,就是怕自己越是阻拦越显得心虚,他觉得那盆昆山夜光又没开花,牧鹤不一定能够认出来它就是牡丹,届时如果牧鹤问起,他随便编个名就蒙混过去了。
谁料牧鹤根本没问,人家知道这是什么花!
“这不是我的牡丹。”被识破的秦狰一面觉得自己有违医嘱,一面又实在不想承认他真养了盆富贵花,立马鬼扯道,“是沈听弦放在我这寄养几天的。”
“哦,原来如此。”牧鹤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信秦狰说的话,他盯着牡丹看了一会,忽然睁大眼睛奇怪道,“不过这花盆底下为什么会有……双面胶?”
牧鹤问着,还上手摸了摸花盆底下的强力双面胶,来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
秦狰继续面不改色道:“最近风大,这花盆会被风吹得乱跑,给它固定一下。”
听不下去的柳寻笙:“……”
秦狰将他藏在窗帘后面的原因柳寻笙再清楚不过了——他是盆庸俗娇气的小祖宗,秦狰觉得他见不了人。
柳寻笙虽然对新客人好奇无比,不过他一没法透视,二被秦狰固定住了花盆不能动弹,三是他的花妖身份不能暴.露,所以纵然他再怎么好奇新客人,也只能老老实实装作一盆平凡的牡丹。
除非新客人好奇他,自己走过拉开窗帘看他。
不过这不太可能的啦。
柳寻笙看得开,不再纠结于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而是望向更辽阔的天地——窗外。
结果辽阔的天地飞来了一只白色的小蝴蝶,正是前几日和他大战三百回合没能分出胜负的那只!
这白蝴蝶怎么还惦记着他的身子?
柳寻笙大惊失色,立马从土里伸出芽根回击,不让白蝴蝶碰到他的叶子。
只不过他动作弧度有些大,一不小心就打到了旁边的窗帘,还被新客人注意到了。
先前柳寻笙还期待着新客人主动来拉窗帘呢,然而现在他却更希望新客人别过来,因为新客人要是过来了,他就必须得装成普通的牡丹花,那样不正好遂了白蝴蝶的愿,好让它能静静地停留在他身上产卵吗?
这一时刻,柳寻笙和秦狰的心愿出奇的同步。
但牧医生偏不给他们希望。
在窗帘被拉开的那一刹,柳寻笙飞速将根芽缩回土中,在秦狰和牧鹤面前乖乖装成一株再平凡不过的牡丹,不过那只白蝴蝶被牧鹤拉窗帘的动作惊到,扇着翅膀飞开了,叫柳寻笙松了口气,也让他听清了秦狰的胡诌。
柳寻笙委屈:要不是秦狰每天都逼着他晒太阳,他能到处乱跑吗?秦狰居然用强力双面胶给他粘住了,还不承认他是他养的花,这人真是过分。
然而柳寻笙没想到他还能碰到更过分的——那只白蝴蝶馋他身子馋的紧,实在不肯放弃他的嫩叶子,在空中盘旋几圈后见牧鹤和秦狰都没有攻击它的意思,又翩跹落下,想要靠近柳寻笙。
秦狰和牧鹤见到这一幕的确都没有阻止,牧鹤还感慨赞叹道:“可惜这株昆山夜光过了花期,倘若盛开,就能瞧见白蝶戏花的美景了。”
这哪是美景啊?这是在虐花呢。
感觉到白蝴蝶停在自己的叶面上了,柳寻笙不敢动,强忍着泪,只能颤颤叶片假装是被窗外的风吹的,然而那只白蝴蝶根本不怵,真当是有风了半点不动。
牧鹤则继续和秦狰闲聊:“据说昆山夜光盛开之后洁白若雪,夜色中也可见其辉,所以古人又称其为——”
“灯笼。”秦狰接过牧鹤的话,垂眸望着自己面前的小牡丹,开口缓缓道,“花色雪白,香气馥郁,明若灯笼,夜间可寻。”
牧鹤夸他:“秦先生知道的不少啊。”
发觉自己作为一个帮着好朋友养几天花的人知道的似乎有点多了,秦狰回过神,寻找借口说:“不过是听牧医生你的话,多看了几本书而已。”
牧鹤挑眉笑了笑:“养花的书吗?”
秦狰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打算换一个话题,让牧鹤别再聊这盆牡丹了,只是他刚张唇,就看见那只白蝴蝶将尾部靠近叶面抖动着,随后它尾间就开了道小口,从中露出数枚透绿的卵状物。
那是蝶卵。
孵化后就成了毛毛虫,是所有植物的杀手。
就在秦狰怔神的时候,那只白蝴蝶已经在小牡丹的叶子上留下七八枚蝶卵了。
“它要在我的牡丹上产卵!”
要是真让这些蝶卵孵化了,小牡丹被它们吃了不说,自己的春剑兰恐怕也得遭殃。
秦狰这下也没了冷静,扬手就去扇那只蝴蝶,将蝴蝶赶出窗外后立刻将窗户合上,那蝴蝶也真是邪门了,它看不见玻璃,等到秦狰停手后又开始往小牡丹这边飞。
“这……”
牧鹤语塞,又不好提醒秦狰他已经暴.露了昆山夜光真正主人的事。
而柳寻笙已经哭出来了,他身上有蝶卵啊啊啊!他的叶子脏了!
蝶卵上有黏液,一旦粘到叶子上就几乎不可能被取下,柳寻笙从来就没有哪一刻这么希望秦狰赶紧揪掉他这片叶子,扔得越远越好。
柳寻笙一哭,他的叶子又开始冒水珠。
牧鹤本来都打算给秦狰点面子不再谈这盆牡丹了,可是瞧见这一幕又忍不住惊奇道:“秦先生,你这牡丹怎么还会冒水?”
秦狰冷静地纠正牧鹤话语中的错误之处:“这是我代沈听弦暂养的牡丹。”
牧鹤:“……”
行吧行吧,他来这重点还是给秦狰看病的,还是不谈花了,或许冒水珠是昆山夜光特有的本事,他回去也养一盆就知道答案了。
牧鹤十分贴心,主动和秦狰提说外头天气不错,不如他们去外面的花园散散心,在散步时继续聊梦的事,秦狰欣然同意,与他一起离开了书房。
柳寻笙等书房的门关上后,立马“哇哇”地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壮士断腕似的伸出根芽,自己揪掉了那片沾着蝶卵的叶子,用尽最大的力气扔远。
不过扔的再远,终究也只能落在书房的地毯上。
但好歹没在自己身上了。
柳寻笙伤心欲绝,哭得快厥过去了,叶片上的水珠越积越大,甚至有几滴直接滚下叶面落进土中。
而秦狰那边倒是没再出什么岔子了,和牧鹤谈完后牧鹤也没给他开药,只给他做了一次心理疏导,约了下周末再过来看看情况,要是没有好转,再考虑重新服用药物。
“麻烦你了牧医生。”秦狰把牧鹤送到别墅铁栅栏门处,“这次出诊的钱我会让薛书转给你。”
牧鹤笑了笑,示意秦狰送到这里就够了:“客气了秦先生,我也希望你能够彻底好起来。”
秦狰颔首,没有再说什么,正欲转身离开却见范阿姨拎着一个快递包裹从铁栅栏门外进来,她看到秦狰后就抖了抖手上提着的包裹,和他说:“秦先生,您让薛秘书给小牡丹买的新磷肥到了,我已经帮您签收了,你要现在看看吗?”
“哦,这也是秦先生替沈先生买的吧。”牧鹤代替他解释道,“我就不打扰秦先生帮沈先生养花了,下周见。”
秦狰:“……”
作者有话要说: 笙笙:这只蝴蝶它馋我身子,它下贱!
秦总摸摸自己的脸,今天没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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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昆山夜光是要晒太阳才能长好的嘛,就像我知道运动能减肥但我每天都不想动,就想躺着也能瘦555……感谢在2020-05-25 21:15:30~2020-05-26 01: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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