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湘见到这一幕,只把心里的想法咽了下去,没有跟任何人说。
而冯宛,却先发现了她的异常。
她把明湘叫到身边来,屏退了所有人。
如今她的“病”仍是没有大好,面颊和唇色都显得尤为苍白。
她坐在榻上,柔声问明湘道:“湘君,你后悔了,想回陛下身边了吗?”
明湘一怔,没想到冯宛会这么说,她摇了摇头。
冯宛轻轻叹息一句,“那我是不是不用再害怕,你是因为怨恨我这个生母,这几日才有意疏离我。”
明湘意外于冯宛的敏锐,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总觉得,表妹比我更像母亲的女儿。”
冯宛一顿,没有说“你在说什么胡话”,而是细细思考了一番,才慢慢道:“娉婷这几日确实更缠着我了。”
“你们表姐妹之间有什么龃龉吗?”
明湘摇摇头,正色道:“表妹前几日还叮嘱我,让我夜里少吃一些,免得和她一样长胖了。”
冯宛闻言,噗嗤一笑。
她是很清楚冯娉婷的性子的,知道她这些时日为了身形纤瘦节制饮食。
不过明湘却是个吃不胖的,夜里偶尔兴致来时,也会吃不少东西。
依冯娉婷的性子,她见到明湘这般,语气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明湘自己觉得冯娉婷是在真心叮嘱她,那便是吧。
她温柔地笑,“相比我,你确实更像你父亲几分,他也和你一样,走在哪里都受到欢迎。”
明湘俏脸一红,“我也没有吧。”
冯宛轻笑,目中露出一丝怀念道:“娉婷以前很少和同龄人玩的好,她愿意和你说话,也很不容易了。”
“而我,知道你这几日与我生疏了些,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事,便放心了。”
明湘望着冯宛道:“母亲不觉得奇怪吗,我们明明是母女,可我们之间却有十几年没有见面。”
冯宛不答反问:“为什么你一开始这么觉得的时候,没有这么问我呢?”
明湘想了想,认真道:“因为母亲还在生病,我不想拿这个打扰母亲。然后……”
她顿了顿,才低声道:“我有过类似的经历,觉得表妹现在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倘若冯娉婷把冯宛视作半个母亲一般的存在,那明湘的出现,对冯娉婷来说,无异于想从她身边抢走冯宛。
而很早之前,虞明琼也是扮演着这个角色。
明湘知道一个人被抢走至亲时的恐慌和害怕,假如说她的出现对冯娉婷而言的影响,正像是虞明琼的出现对明湘而言的影响的话,那她愿意以更温和的方式去让冯娉婷接受这个现实,而不是与冯娉婷针锋相对,抢走冯宛。
为了避免让冯娉婷误以为自己对她有敌意,最好的方式自然是先离冯宛远一点。
冯宛听了她的解释,似乎没有想到她居然是这么想的,沉思了良久。
半晌,她握住了明湘的手,郑重道:“你是个好孩子。”
“我听顾易说过很多你以前的事情,你愿意自己告诉我,你在虞家经历过什么吗?”
明湘点点头,主动靠在冯宛怀里。
等她说了很多之后,冯宛眼角已经沾泪了。
“我之前对你的养父母心情很复杂,因为他们既收养了你,又抛弃了你,还占据了你生命中父母的位置那么多年……”
她眼角那滴泪水终于滑了下来,抱着明湘道:“可我现在很感激他们,在最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放松对你的教导,让你还是成为了和你父亲一样宽容明朗的人。”
“你说我会不会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思念你。”
“你一直存在我的思念里,从未离去,我又怎么会因为你的出现而感到奇怪。”
明湘也忍不住落泪道:“母亲……”
冯宛唇角翘了翘,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她温柔用手帕擦着明湘的眼泪道:
“很多年以前,我一直处在孤独的痛苦中。”
“我曾经把娉婷当作我的女儿看,可后来我才知道,无论你出现与否,你和娉婷终究是不一样的人,她是我疼爱的晚辈,你是我疼爱的女儿,你们截然不同。”
“我也做过很多在外人眼里离经叛道的事情,只为了寻得喘息的机会。”
“但是我并没有因为放纵而感到一丝的幸福,相反那把我拉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在被幽禁那些年,我一直在反思我的所作所为,后来我才肯承认,或许我这一生就是再也无法遇到像你父亲一般照亮我一生的人,我的一生注定要在思念你与你父亲中度过。”
“而如今你出现了,湘君。”
“这便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明湘拥抱着她,颤声道:“母亲这些年受苦了……”
“你也是,我的湘君。”
她吻住了明湘的额头。
那次对话之后,母女二人的关系肉眼可见地更亲密了些。
后来,冯宛更单独去找了冯娉婷谈话。
她先是说了最近冯娉婷格外粘着她的表现,然后提起了明湘在虞府的经历。
最后的时候,她跟她说了明湘的态度。
明湘自己不知道冯宛跟冯娉婷说了什么,可那日她正喂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八哥鸟东西吃,冯娉婷忽然哭着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你真是讨厌!”冯娉婷一边哭,一边狠狠地将眼泪蹭到明湘身上,“你可真是讨厌!”
明湘愕然看着她。
冯娉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水盈盈眼睛看着人根本就没办法让人拒绝!你怎么这么讨厌!”
她嘴里说着讨厌,可事实上是真把明湘当朋友了。
她不再故意在明湘面前表现出和冯宛的亲近,反而时常会和明湘说一下自己的烦恼和亲密的话。
“我那时候,是不是很讨厌?”
有一次两人睡在一起,她忽然小心翼翼问道。
明湘想了想,答:“像个小孩子。”
冯娉婷扁着嘴,“你才是小孩子!你当时看到我和姑姑这么亲,就不嫉妒吗?”
明湘慢悠悠道:“其实是有一点。”
冯娉婷哼笑道:“我还以为你真是圣人呢!”
她结束和明湘的对话后,顺利睡了过去。
明湘却想了很多事情。
她确实不是没有嫉妒的,甚至也怀疑起冯宛和自己的关系,但阴暗的想法滋生那一瞬间,她的理智又把她拉了回来。
因为那母女间消失的十几年时光,注定无法挽回,而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更加珍惜如今的时光,而不是斤斤计较逝去的岁月。
更何况,她还知道这是赵据故意在刺激他。
她睁着眼许久没有入睡,因为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是否也愿意和她真心地谈一谈?
还是他终究决定放弃了她?
夜幕笼罩的宫廷。
龙武卫半跪在地,盯着冰冷的地砖,一五一十把寿安宫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给王座上那一人。
贺淼亲眼看到,在龙武卫说“贵妃娘娘和冯姑娘现在已经好的像是一个人一样了”之后,陛下的表情蓦地冷沉了下来。
知道赵据这几日情绪不太稳定,贺淼给了龙武卫一个眼神,让他先退了下去。
他回身对赵据恭声道:“陛下想要娘娘,为何还要这么大费周章?”
这是他也想不通的事情。
他印象里,龙武卫几乎就没做过什么类似于挑拨人家小姑娘之间关系,这种奇奇怪怪的事。
赵据哑声答:“孤要让她自己选,到底是选冯宛还是选孤!”
贺淼有些头疼,在他看来这件事只有两种解决方法,却都是死路。
血缘至亲哪有那么容易断绝?
血海深仇更是难以忘却。
赵据的童年与少年时期充满了宫中步步为营的诡计和尸山血海的仇恨,以至于从一开始的手段就老练而冷酷,贺淼几乎不记得,赵据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种执拗的像是个小孩子的情绪了。
贺淼沉声道:“贵妃说不定也在思念陛下,陛下为何不跟贵妃再好好谈一谈?”
赵据咳嗽两声,冷漠道:“这是她做错了,应该她来主动找孤认错才是。”
贺淼蹙眉道:“属下虽然没有妻室,却知道夫妻之间,贵在容忍。”
赵据盯着他道:“那怎么样,才能让她主动来找孤?”
贺淼问道:“陛下亲自去寿安宫一趟,不好吗?”
赵据冷笑一声,显然是不肯在冯宛的底盘前向明湘示弱的。
贺淼深呼吸了一口气,深觉什么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
如此这么又僵持了三天,赵据天天都能从探子口中得知明湘在寿安宫过的是何等乐不思蜀。
第四天,他没有再让太医送去加了“料”的药。
他自己喝了下去。
翌日赵据没有上朝,后宫中传遍了陛下一病不起,如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消息。
明湘从花梨口中得知时,手中喝了一半的茶盏便摔了下去。
花梨吓了一跳。
明湘呢喃道:“他身边那么多太医,应该没有问题……”
说着,俯身去拾茶盏。
却捡了几次都没有捡起来。
花梨连忙上前给她捡起来,眼角余光看到明湘手指都在颤。
然而明湘到底是忍住冒冒失失去打听赵据消息的冲动。
于是黄昏时,宋太医腆着一张老脸来寿安宫见明湘。
他见到明湘,一脸沉痛的表情,第一句话就是:“陛下如今病重了,微臣十分忧心,娘娘有空不如去看望一下陛下。”
说完这句话,宋太医看到明湘俏脸煞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暗暗骂了一句赵据的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把写作时间调整到了下午,免得早上没吃饭饿得慌。
今天中午又起晚了,但以后这个点来找我,应该已经更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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