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赵据脑海中“嗡”地一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明湘让元宝公公拿回来的那副画上的内容。
当初他还搞不清楚那画中是什么,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神兽!?
她就那么怕他?
赵据冷笑了一下,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是他觉得这个陪在他身边的姑娘性子还不错,身上的香还能够缓解他的头疾,所以才对她比旁人特殊了这么一点点。
她不把他当夫君、陛下,当成一只神兽,是她的事情。
只不过,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之后,他不会再这么傻地纵着她了。
被女人欺骗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整个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花梨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下,元宝公公默默地把自己变成了个鹌鹑。
他们都看到赵据冰冷阴沉的面色,也看到赵据森冷着脸,一言不发地拂袖离去。
明湘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她头痛欲裂,过了半天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问花梨,“陛下呢?”
花梨眼下有深青的印痕,仿佛一夜都没有睡好。
她瑟瑟道:“陛下昨夜就离开了。”
明湘闻言,微微蹙眉,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不安道。
“什么都没发生吗……”
她抿了抿唇,怀疑是自己昨晚上喝晕了,问花梨道:“陛下有说什么吗?”
花梨垂下头,遮掩住眼中深深的愧疚,心虚道:“陛下没说什么。”
明湘叹了一口气,有点轻松,又有点纠结。
她干脆不去想这件事了。
一连三天,赵据都没有来见明湘。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毕竟陛下和贵妃天天腻在一起,整个后宫都习惯了。
期间明湘让人询问,一律得到了赵据不想见她的信息。
明湘心中感慨,暴君果然就是暴君,旁人还要找个理由,赵据连个理由都不想,直接说不想见她。
他把生气都摆在脸上了,明湘虽然还不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明白了一件事。
赵据不是忙着在熙山主持其他的祭祀和仪式而没时间见她,他就是在生气!
哎,他要是不让她喝那杯酒,该多好。
这一天,明湘带着花梨,携着自己亲手做的莲子羹,去敲赵据的门。
元宝公公从屋里走出来,和蔼但坚定道:“陛下让娘娘先回去。”
明湘软声道:“公公,你就把粥留下吧,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元宝公公推脱不得,再说这几日他看在眼里,发现陛下面上看起来虽然仍生气,但是最近气已经消了不少,于是留下来道:“那娘娘慢走吧……”
*
元宝公公把莲子羹端到了赵据面前,谄媚道:“陛下,这是贵妃送过来的。”
赵据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揉了揉太阳穴。
没了明湘在身边,他头痛发作的愈发明显,这时候只觉得头顶像是针扎一般。
元宝公公试探道:“奴婢给陛下按一按?”
赵据漠然道:“滚一边去。”
元宝公公听话的挪到一边去,不过还没住嘴。
“奴婢看贵妃娘娘,似乎是憔悴了不少,想必是思念陛下的缘故。”
赵据忍不住讥诮道:“她思念孤?她怕孤还来不及吧?”
元宝公公道:“这几日贵妃娘娘日日来找陛下,怎么能说是怕陛下。”
赵据沉默片刻。
元宝公公又道:“陛下现在并没有事情做,何不去见一见贵妃,身子也舒坦一些。”
赵据沉声强调道:“她只是孤的香药而已,孤以前去见她,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才不想去见一个谎话连篇的女人。
呵、她说的话有几句话是真的。
什么最喜欢陛下了最感激他了,通通是骗人的吧!
*
明湘没想到,一直到两天后,离开熙山了,赵据居然都没有来见她。
可见他们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问题。
她叫来花梨,诚恳道:“花梨,如果你不跟我说那天发生了什么,以后我就真的要失宠了。”
花梨哭的眼泪汪汪,就是不肯说。
明湘继续道:“难道你没有觉得,最近旁人也对我们很敷衍吗?”
这当然是假的,赵据只是几天没来,跟在明湘身边服侍的都是聪明人,不会立刻就迫不及待拜高踩低的。
但是有的时候,人的想法确实很奇怪,不一定是现实发生了什么让人不满,往往是人容易先入为主,产生某个想法,再去现实找能印证自己观点的证据。
花梨此时就是如此,明湘一说,她就立刻想起了昨日和前日发生的一些事情。
无非就是哪个宫人多说了一句话,哪个宫人多看了贵妃一眼,可这一时间仿佛都成了贵妃要失宠的证据。
花梨哭哭啼啼道:“那该怎么办,贵妃?”
明湘语重心长道:“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陛下不会知道的。”
花梨眼中含泪道:“那娘娘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
接着她一五一十把之前赵据和明湘的对话说给明湘听。
明湘听了,眼睛睁大,嘴巴张成了“o”。
这……这似乎比她想象中要糟糕啊,她说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赵据居然没直接挂了她。
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在赵据心目中有一些分量了呢?
可是到底怎么才能让赵据回心转意呢,明湘苦恼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准备明天再去想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
离开熙山,坐的是马车,不过这次,明湘没有跟赵据坐在一起了。
徐遁走在车列最后面,听到身边的同僚叹息道:“陛下果然性情不定,来熙山的时候恨不得把贵妃捧在手心里,现在居然就分马车坐了。”
“还有人说,陛下已经三天没有见贵妃了,该不会是失宠了吧。”
徐遁闻言,微微抿唇,手指握紧。
他想起之前的揣测,心中绷紧,那种想见明湘的想法一时间无比强烈。
明湘在马车里,倒是没有旁人想的那么凄惨,她身边仍然簇拥着许多宫人,着华服,吃美食,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这马车有点硌人。
明湘把这个结论说给花梨她们听,大家都在笑明湘。
“贵妃真是身子娇贵,我们都觉得这马车非常舒适!”
花梨叹息补充道:“就是肯定不如陛下的马车舒适。”
明湘反思了一下自己,发现可能确实是赵据对她太好了的缘故。
吃的用的完全都是比照着帝王的标准,比皇后标准都要高,可不是让她娇气了不少吗?
这一刻,她无比怀念自己殿中那丝毫没有瑕疵的白/虎皮。
她对花梨道:“你去问问元宝公公,能不能给我们这里加一张软垫。”
帝王御驾侧,元宝公公得知这个消息后,愣了一下,表示理解。
毕竟贵妃坐的那辆马车是临时找来的,肯定没有赵据马车稳定。
不过他还是先请示了赵据,“贵妃娘娘说,她想要一张新的软垫。”
赵据讥诮道:“娇气!”
元宝公公垂头等着,眼观鼻鼻观心。
果然,很快一张软软的白狐狸皮毛就从马车里扔了出来。
“正好孤不喜它,要扔它。”
赵据冷漠道。
明湘得到那张华丽又完好的白狐狸皮毛,听到赵据的话,不由再次腹诽了一下赵据的奢侈。
不过总算,坐在那张白狐皮上,再垫上几个软垫,她舒服了许多,也能更舒适地听几个小宫女叽叽喳喳聊天了。
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众人稍作休息。
明湘便出来活动一下,免得一直坐着对身子不好。
下了马车,刚走出重重的步帐没几步,一个小宫女像是没看到她一般,直直撞了上来!
明湘身子一晃,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小宫女跪了下来。
花梨气的训斥了她一顿。
明湘摇摇头,“放过她吧。”
在花梨没有注意到的视线里,明湘悄悄松开了手。
只见手心里躺着一只草青色的纸蟋蟀。
再次见到父亲给自己折的蟋蟀,她微微惊喜,这时却看到绿蟋蟀上能看到隐隐的墨字。
一处荒僻的小树林。
明湘带着花梨,走到了树林外圈,防止被其他人轻易窥探到。
一个穿着青色外袍的男子在那里等待,听到她的脚步声,骤然警惕地回身。
日光下,明湘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惊讶道:“怎么会是你?”
徐遁温润清雅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激动的红。
“终于见到你了,明湘,可真是难。”
明湘沉了脸,立刻回身。
花梨防备地看着徐遁,却没料到徐遁猛地出声道:“你不愿意见我,但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这关系到你和虞家的生死!”
一听到关系到自己和虞家的生死,一向惜命的明湘停住了脚步。
花梨见如此,干脆咬咬牙先奔了出去,防止别人窥探到这一幕。
徐遁迅速道:“我已经眼睁睁无力看着你入宫一次了,不能见你越走越偏、误入歧途。明湘,你若还真愿意把我当成兄长,就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陛下他之所以对你这么好,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朝堂上一直有人想要立后,他多疑成性,不想立后所以才把你推的这么高,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可如果有一朝他不喜欢你了,你站得越高,就摔得越惨。现在趁陛下对你不感兴趣,你应该离他更远一些。”
“你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明湘怔在原地,回望徐遁,眨巴了眨巴眼睛,什么立后,什么棋子,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而见她一脸懵懂,徐遁脑子也开始痛了。
他开始飞快介绍那些朝堂乱七八糟的事情,以期待明湘能理解他的话,什么忠勇侯一直想把自己女儿嫁到宫里啊,什么冯太后和顾家关系匪浅啊,什么傅家手握重权却不想掺和啊,把明湘脑子说的更迷糊了。
她脑子一乱,就开始神游天外,视线不断飘啊飘,落在了树林里一棵几人合抱的古银杏树上。
古银杏树枝叶茂密,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一派密集的绿意里,明湘却看到了那银灰树干旁,露出的一抹熟悉的玄色衣摆。
她顿时浑身一颤,如被浇了冷水一般,清醒过来。
徐遁还在滔滔不绝呢,就听到明湘突然提高音量道:“你在胡说什么呢!”
他一愣,停了下来,眼中浮现出受伤的神色。
明湘强忍羞耻,大声强调道:“陛下一向正直善良、宽厚仁慈,才不会做你说的那些事!陛下这几天不理我,是因为我自己做错了事情,陛下还没有原谅我!陛下对我一直超级好,说什么陛下对我好是利用我都是你的错觉,因为一直是我苦苦追求陛下不得!”
“一直是我苦苦追求陛下不得!”
“是我苦苦追求陛下不得——”
“苦苦追求陛下不得——不得——不得——”
这声音足够大,以至于在树林里回响,绵绵不绝。
想出去给贵妃通风报信却被龙武卫抓了个正着的花梨,此时被贵妃的胆大给惊住了,她到底是跟了一个什么样的主子!
在银杏树后的元宝公公也在想,陛下这是立了一个什么样的贵妃。
他刚才被赵据流露出来的杀气给压的喘不过气来,此时听到贵妃的话,抬了抬眼睛打量陛下。
只见刚才面色阴沉如水,仿佛想要杀人的陛下,下颌线条冷峻而锋锐,一眼看去依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尊贵漠然。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微红的唇角悄咪咪翘了翘。 <p/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