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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华殿,国师宇文哲刚走进去,就见到龙武卫指挥使贺淼黑着一张脸,拖着一个歪脖子的宫人往外走。

    鲜血在冰冷华丽的地砖上拖出一道猩红的痕迹,紧接着,立刻被跟在他身后的宫人擦得一干二净。

    而那死透了的宫人舌头吐出,鼓出的眼球里仿佛还残留着恐怖和不甘,惨不忍睹。

    见到此景,国师连忙闪开,像是在躲避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贺淼猿臂一舒,就把那脖骨断了的宫人倒挂在了文华殿门前,鲜血顺着那宫人脖颈处滴滴答答往下落,不久文华殿前就汇聚了一滩血水,像是落雨溅在屋檐上积水一般。

    只不过此情此景,比下雨要可怖凄惨多了。

    宇文哲长叹一声,要不是他整天为了皇帝的病往文华殿跑,还真是受不了这血腥的一幕。

    还好血污没有染脏了他今日的新袍。

    大殿中央冰冷辉煌的王座上,坐着一个一身华丽玄衣的男子。

    他一条腿半搭在王座上,手指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似是感受到什么,抬起一双幽深墨瞳,冷冷盯着宇文哲。

    那目光就像是饿极了的狼见到羊羔一般阴鸷,吓出了宇文哲一身冷汗。

    要不是还记得自己是国师,这个时候恐怕他就要学文华殿那些宫人一样,鹌鹑似的跪在皇帝面前了。

    赵据抬起手,指了指宇文哲。

    宇文哲心领神会,连忙小跑开,距离赵据又远了些。

    “孤想,你现在应该有解决的办法了。”

    赵据漠然道。

    他没说没办法会怎样。

    毕竟文华殿前面已经挂过不少大臣了,再挂一个国师也很正常。

    宇文哲能在皇帝身边活那么久,靠的就是惜命的本事,立刻开口道:“臣、臣听闻北蛮有一神药名为‘天香’,臣查阅古籍又去钻研了太医院留下的医书,确定北蛮的神药可以医治陛下的头疾。”

    当官的或多或少会有点官腔,可在赵据面前,转弯抹角打官腔的都挂在文华殿前了。

    宇文哲深知赵据耐性有多差,因此直接汇报了结果。

    “你要多久才能得到它?”

    宇文哲诚实答道:“少则半年,多则三年。”

    赵据勾了勾唇,在堆满奏折的案前屈指虚敲几下,“宇文国师,你是让孤再等你三年?”

    这话一出,宇文哲只觉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他结结巴巴道:“臣、臣一定会不惜性命,为陛下取得神药,至于陛下,陛下在此期间可以通过按摩头部穴位来缓解头疾……”

    赵据冷笑道:“你没看清刚才贺淼拖出去的是谁吗?”

    宇文哲一惊,细细回想,才发现那个宫人倒挂的尸体垂下来的双手十分柔嫩。

    这是……又死了一个近从啊。

    以陛下挑剔的性子,等找到合适的宫人,恐怕又要一段时间了。

    “孤没有耐性在等你三年,你要是没有办法,替你去北蛮的大有人选。”赵据冷冷道。

    宇文哲咽了一口口水,跪在赵据面前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以香入药,徐徐用之,可缓解陛下头疾,只是……”

    说到这里,他偷偷看了一眼赵据。

    只是赵据鼻子颇为灵敏,根本受不了大多数的香料的刺激气味,以至于前朝后宫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用香。

    而他又没有耐性去分辨这些香的味道。

    宇文哲低头看着冰冷的地砖,赵据越是一言不发,他就越是心惊胆战。

    直到赵据低喝出一声“滚”,他才连滚带爬逃了出去,只觉自己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皇帝倨傲刚硬,手下的臣子是绝对不好过的。

    幸好皇帝还是给了他机会,他还能苟活半年。

    太监元宝给他递来巾子,宇文哲擦了擦满头的汗,忽又想起什么,问道:“我今日入宫,特地在家里洗刷了三遍,陛下怎么还是不肯让我近身?”

    元宝憨厚慈祥的脸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道:“许是国师洗的还不够仔细。”

    宇文哲不信道:“怎么可能,我身上哪里有异味?”

    就在这时,一只浑身乌黑的八哥从文华殿深处飞了出来,落在他肩膀上停了停,又嘎嘎张开翅膀飞了起来。

    一边飞还一边嫌弃怪叫道:“臭臭,臭臭……”

    *

    一辆马车停在了皇宫前,明湘坐在车内,听到外面的掌事姑姑道:“美人,可以下车了。”

    明湘羽睫微颤,扶着掌事姑姑的手下了车,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泪花。

    她容颜柔妩,形似桃花的眸子含泪时宛若滴露的花瓣,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困的。

    一大早就起身,在马车里还摇摇晃晃,自然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掌事姑姑不知道,只觉心中一颤,情不自禁想起了同龄的侄女,主动开口道:“如今陛下还没有皇后,后宫一切事都由内监做主,陛下一概不管……美人一定要切记,想要在后宫活下去,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管的就不要管……”

    明湘从睡梦中刚刚醒来,睡眼惺忪,恍恍惚惚想,不是说宫中还有一位太后吗,怎么会没有人管。

    林婆婆说宫中的姑姑非常倨傲难以讨好,可她这个掌事姑姑就很和蔼可亲。

    她下意识朝着掌事姑姑一笑。

    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中和了清艳妩媚的容貌,显得无比柔软可亲。

    “多谢姑姑。”

    随着美人一笑,四周都仿佛亮了起来。

    掌事姑姑一呆,还没过脑子,就又多提点了一句,“陛下未必把前朝的事情放在心里,美人大可安心……”

    明湘闻言眼睛一亮。

    要是皇帝能大发善心不跟她计较,宫中又不缺衣短食,她可以整日窝在自己的居所不出门!

    掌事姑姑停了下来,忍不住又瞟了明湘一眼。

    实在是,后宫从未出现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每当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望着人时,就能让人不由自主答应她所有的请求,仿佛不忍心她容颜染上一丝的忧愁。姑姑不由自主就多事了,按理来说,有些话是不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皇帝确实从来不在意后宫这些美人。

    因为能让皇帝在意的美人都被挂在文华殿前了。

    明湘略心疼地把一小块金元宝塞给掌事姑姑,感激道:“姑姑,我初来乍到,还好有你我才不至于睁眼瞎。”

    她话音刚落,突然就见到掌事姑姑猛地跪了下来。

    再看周围人,全部像是被割掉的麦子一般齐齐跪倒在地,个个头恨不得塞到地底下,战战兢兢。

    明湘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眼疾手快的掌事姑姑坠着手腕跪了下来。

    那一块金元宝也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一边,随即被一双靴子冷漠踢开。

    她吸了口凉气,只觉手腕疼的厉害。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浑身乌黑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膀。

    她听到耳边似乎有一个古怪的人声唤道:“香香,香香……”

    她愣住,但是没敢抬头。

    因为那双黑漆漆的靴子无声无息停在了她身前。

    一道冷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寸寸掠过。

    随着那视线的移动,低着头的明湘只觉得仿佛被看透了一般,通体生寒。

    接着,那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停滞了一会儿。

    明湘只觉得白嫩的手微微发麻,下意识蜷蜷手指。

    这一刻她甚至听到掌事姑姑猛地大了许多的抽气声,似是被吓得不轻。

    然而,那双靴子的主人下一刻就从他们身边经过,仿佛只是在散步时见到了从草丛里冒出来的觅食的小松鼠,发现没有危险后无关紧要地转移了目光。

    一切过去后,掌事姑姑才慢慢爬起来,扶着墙喘息道:“死里逃生,死里逃生,陛下今日一定是心情好……”

    她身边的宫人也是一副逃出生天、庆幸不已的模样。

    通过他们的反应,明湘才知道刚才那男子的身份,不由微微一震。

    掌事姑姑道:“美人记住,以后千万不要主动往陛下身边凑,陛下最厌恶人多。”

    明湘闻言,先是一阵害怕,害怕过去后,突然噗嗤一笑。

    宫人十分有眼色地把拿块金子捡起来。

    掌事不着痕迹接过顺到袖子里,为明湘反应惊讶道:“你怎么还笑的出声。”

    明湘连忙捂住嘴,无辜地望着掌事姑姑,没说刚才掌事那句话让她想起了话本里描述的神兽,所过之处,无人不惊,无人不惧。

    此后掌事姑姑匆忙地把明湘安置在了薰仪殿。

    明湘对这里很满意,因为这里虽然偏僻,内里的装潢陈设却不知道比她以前住的院子好了几百倍。

    薰仪殿很宽敞,有一张可以睡四五个人的床,明湘非常兴奋地让人铺了好几层软软的褥子。

    夜里明湘睡得正香,就听到今日刚认识的宫女花梨的声音。

    “美人快起来,快起来!”

    花梨像是快要哭出来。

    每个人熟睡时被叫醒,心情总是会恶劣。

    明湘也不例外,她爬起来,捂着被子,打了个哈欠,红着眼睛望着花梨,睡眼惺忪道:“怎么了?”

    花梨瑟瑟道:“美人,文华殿来人了!”

    明湘没听清,细眉微蹙道:“什么?”

    “文华殿来人了!”

    花梨又重复了一句,这次是真哭了出来。

    明湘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文华殿就是虞崇敬曾在家中提起的,“神兽”经常挂尸体的地方。

    她猛地清醒过来,头脑中的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

    她拍拍脸颊,眨眨眼睛,滟若春水的眼眸中浮现出震惊和畏惧。

    掌事姑姑只说不要主动往陛下身边凑。

    可她没说陛下要她往他身边凑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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