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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涯沦落人

    “没用的,”白露摇了摇头,伸手抓住陈犹孤的手,手腕上传来的冰冷的触感让陈犹孤不由得眉头轻皱。

    “戌印!转生之术”陈犹孤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印记,其内仿佛蕴藏着一个贪婪的巨兽般,让人看一眼就好似被吞噬进了无限的黑暗。

    一股澎湃的生机缓缓从陈犹孤身上流了出来,一点一滴汇聚到戌印之中,“此术是我第二次用,没想到杀人技用来救人。”

    看着陈犹孤愈发苍白的面容和满头的冷汗,再想起刚才陈犹孤的那句“你欠我一命”,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刚想开口阻止,可那印诀已经凝成。

    一股强大的生机刹那间涌入白露的体内,破损的心脉在这生机的滋养中奇迹般恢复,看着微笑的陈犹孤,白露想说什么,可是浓浓的困意袭来,她还来不及开口便昏了过去。

    取过还有点润湿的衣服,轻轻盖住白露玲珑有致的身子,陈犹孤咽了一口口水,苦涩地笑道,“我内伤严重,现在灵力耗尽,生机消耗了大半,能不能挺过去就不知道了。”

    摇摇欲坠的陈犹孤看着熟睡的白露,叹了一口气,“我剑鬼虽然杀伐果决,麻木不仁,但是从来不是言而无信之辈。”

    当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发出力竭的酸痛感时,陈犹孤终于放弃了强撑,一下子昏厥过去。失去最后一丝灵力支撑的陈壮的外貌,也早就消散变回了陈犹孤原本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白露的耳朵里,她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眼的只有朦胧的橘黄色的篝火散发出来的火光。

    随着感官的逐渐复苏,白露身体的每一寸部位都传来酥软的酸爽感。似有一股重重的力量压在了胸口般,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呃——白露长长地呻吟一声,脑海中似闪现过什么一样,她陡然睁大了双眼,一只瘫软无力的手臂正压着自己的身上!

    “陈壮!陈犹孤!”白露一下子爬起来,看着身体有些发凉的陈犹孤,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又连忙跪着爬到他身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到了他的鼻子下方。

    微弱的温热的气息,从他鼻腔里缓缓运送出来。

    白露咽下一口口水,神情满是慌乱,一把抓过篝火边陈犹孤的衣服,盖到了他仅穿着一条内裤的身子上。

    似乎有些担心陈犹孤还是怕冷,又将自己的衣服盖了上去,甚至连人都轻轻趴在他的身上。

    “陈犹孤!你是傻子吗!”

    望着脸色惨白,陷入昏迷的陈犹孤,白露愈发担心起来,“你还有内伤啊!我真的搞不懂,你这修炼的什么邪术!明明我都死了,你还把生机给我。”

    说着说着,白露便哭了起来,“你们男人不都是骗子吗?你干嘛要那么信守承诺啊!你就不能像那些自私自利,贪财好色的男人一样吗?你就不能像我爸抵不住诱惑要了我妈,又说走就走,无情无义那样吗?干嘛要让我欠你一条命啊。”

    “呜呜啊啊啊呜呜……”

    “你干嘛要让我相信世界上有好男人啊!”白露早已哭成泪人,说话也哽咽得断断续续,“你这样搞得像你喜欢我一样,我不需要你喜欢!我不想喜欢你!这是干嘛啊!”

    尽管白露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可陈犹孤仍然没有醒来。这几日的种种像电影画面一样,一帧一帧在她脑海中闪过。

    “我这人天生命贱,就是喜欢喝这种酒。”

    “小孩子装什么神?弄什么鬼?不就是戳穿你骗酒的事吗?女酒鬼。”

    “你身上有不少门派的武技法诀,又是易容术又是浮空术还有驭物术,没少偷学吧?”

    “这么记仇,留着也是祸害,送上门来找死?”

    “陈某不是那种人!菇凉用这种方式换命,实在是,太过……太过,放荡!”

    “你们女人,不应该把贞操看得比命还重要吗?”

    “只不过没有多少事是值得我去笑的,我不喜欢假笑着去迎合别人。”

    “你今天为什么穿成那样啊?”

    “这次你躲过了鬼影队的追杀,下次可能就更难躲过去了。”

    “我保护你。”

    “闭嘴!你伤得很重,别说话。”

    “我会保护你,我说过的。”

    “我不走,很快回来。”

    “白露,你欠我一条命。”

    陈犹孤对她说的话一句又一句在耳边回响,原来那凶名赫赫的剑鬼,早就不知何时开始关心她,吃她的醋,甚至愿意用命保护她了。

    明明在江湖上是铁石心肠,冷面杀手,却是在她这里有了各种情绪;明明在江湖上是冷血嗜杀,麻木不仁,却是在她这里有了温柔软肋。

    他,幼年被灭门,从小生活在血雨腥风中。

    她,被父母抛弃,从小漂泊在江湖市井中。

    一个看惯了杀戮和残忍;一个见惯了肮脏与恶心。两个从未有过交集的人,在这一刻,心灵碰撞到了一起。

    天,渐渐变成了灰白色,雨势不见衰退,倒让白露稍微有了些安心,这样不论是鬼影队还是异兽怪物,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

    虽然恢复了伤势与生机,但是心脉的损伤可没有那么容易彻底恢复,至少现在的白露连一半的实力都发不出来。

    已经天亮了,白露双眸红肿,满眼珠子的血丝好像在对别人诉说着昨夜的疲惫。

    不会医术,也不会陈犹孤那一手厉害的法诀,白露除了干等,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昨晚他用灵力给自己疗伤,将自己本就不多的生机抽走,现在应该生龙活虎的回森罗城,等待着明日泰恩大婚,解决他,然后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吧。

    白露嘴角擒着一丝微笑,白净纤细如聪的手轻轻摩挲着陈犹孤的脸。

    突然,白露很灿烂地笑了起来,“陈犹孤,我喜欢上你了。”

    此时的陈犹孤,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彷佛做了一场大梦般。这个梦,很长很长,好像长得有一个世纪般。

    梦里有他二十年来的回忆:灭门时,母亲满怀希望的眼神;修行时,安河逸欣慰的眼神;复仇时,仇家绝望的眼神;碑悟时,古长卿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初见白羽时,那有些……可怜的?眼神。是啊,从被灭门的那一刻,陈犹孤的命运就变了,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他,有什么不能让别人可怜的呢?

    梦里还有他似乎从未有过的记忆:白羽虚弱的笑;古右尘坚定的笑;甚至还有白露凄然的笑。

    在梦里,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似乎还听到了女孩的哭声。是谁在哭?为什么哭啊?还是小镇富商家纨绔子弟的陈犹孤,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牵着邻家妹妹的手,说给她买糖吃。从小,他就见不得女孩子哭,总是会想着法子哄别人开心。那时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陈犹孤如是想到,突然,回忆崩塌,他就像突然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直向下坠,一直向下坠。他使劲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两手空空。突然,一句“陈犹孤,我喜欢上你了。”像陨石坠击地球般,掀起强大的冲击波,在陈犹孤心里落下一个不可复原的深坑。

    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在这寂静的山洞里响起,“水。”

    白露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陈犹孤。“水”确定了那微弱的声音真的是陈犹孤发出来的,白露激动得差点哭出来,俯到陈犹孤嘴边,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你说什么?”

    “水……”此时的陈犹孤依然处于不昏不醒的状态,只是重复地说着水字。

    “水?”白露一愣,看向外面的大雨,森罗地界的雨水可都是有污染的啊,若是正常修士喝了也没什么,可是陈犹孤如此虚弱,白露当然不敢赌他的身体能够承受这雨水的侵蚀啊。向四下望去,出来杂草石头和泥土,哪里有水啊。

    干净的水……这可真的难住白露了,看着嘴唇干裂发白的陈犹孤,她心一横,用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闭眼吻住了陈犹孤。

    浓郁的铁锈味夹杂着一丝丝甘甜,涌入了陈犹孤的嘴里。

    这鲜血,带着微薄的生机,流入了陈犹孤肚中。似一潭死水滴入了一滴清泉,整个湖面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蓦然,陈犹孤的右手食指弹动了一下,意识,居然渐渐苏醒。

    “啊——”先是吐出一道长长的浊气,陈犹孤发出虚弱的呻吟,睁开双眼,看着身边嘴唇还有血迹的白露,又联想到刚刚的铁锈味,他露出带血的白牙齿,“行,你欠我的命还了。”

    看到陈犹孤醒来,哭了一遍又一遍的白露再一次哭了,只不过这次是带着笑容的,“不行,我还准备以身相许呢,还好你没死,不然就便宜别的小子了。”

    还躺着的陈犹孤伸手把白露的鬓发梳理到耳朵后,微笑着说道,“白露,我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