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两人,觉得上得松风崖,喝不了多会儿就下来。
却没想到,松风邀客,明月留人,没想畅饮,也畅饮了。
其实,最怕的就是这种不知不觉的畅饮。
太容易醉了。
而且醉得同样不知不觉。
一个先跟松树举杯,先干为敬,然后往松树身上一靠,很快就睡着了。
另一个直接在白石上卧倒,紧抱着酒坛,一番喃喃醉语后,也呼呼睡去了。
当张少尘醒来时,却见身边的云山,依旧黑影幢幢,但东边天上,已然露出了一小片鱼肚白,已是晨光依稀。
“哦,已经睡了一夜啊……”
张少尘此时,还睡眼惺忪,迷迷糊糊。
但很快,他就好像被毒马蜂蛰了一样,猛地一个激灵,转眼已是一身冷汗!
“不好!”
“我昨天和冷天霜来这里喝酒,怎么就睡着了?”
“还睡了一夜!”
这一刻他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
他心里无比自责:
“张少尘啊张少尘,你怎么能这么不警惕?”
“身处险地中,怎么还能和人放开心怀地喝酒?”
“喝就喝吧,还喝得迷迷糊糊;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醉话,怎么办?”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昨晚说醉话中,把自己身为卧底的秘密,给泄露出来。
“不行,我得套套冷天霜的口风。”
“别已经露了马脚,我还不知道呢。”
“早点知道,还好早点跑路啊。”
只是,他正想套冷天霜的口风,却没想到,一回头,正看见冷天霜也恰好醒来。
这白衣剑客,正从白石上翻身坐起,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张少尘,昨晚,我没说什么胡话吧?”冷天霜的语气,依旧沉稳冷淡。
“呃?”
张少尘没想到被他抢先开口,还抢了自己的台词,便是一愣。
他悄悄地打量打量面前这人,却发现,语气看似沉稳的冷剑客,那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神情。
一见这个,张少尘刚才提起来的心,顿时又放了回去。
“没有没有。”他思索着笑道,“昨晚我也睡得沉,没听到师兄说什么。”
“噢!”他忽然一拍脑袋,“对了!好像半梦半醒间,是听到师兄说了点什么。”
“说了什么?!”
冷天霜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这次张少尘,没能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想了想便道:
“好像也没什么,就是提到什么东华、天墟、宿命。”
“还有什么黄泉、往生、轮回,我都听不太懂。”
“冷师兄,是不是你平时,神魔志怪传奇看多了?故此说了这样的梦话?”
“哦……”
冷天霜目视远方,没回答少年的问题。
不过看得出来,他现在放松下来了。
稍停一会儿,他便一侧身,偏腿跳下了白石。
“其他有没有说什么?”他看着少年。
“好像没有……”张少尘思索着道,“好像也听到几句嘟囔,但挺含糊的,听不太清。”
“不过那语气,好像还有点、有点……惊恐?”
回想到这里,张少尘也有点惊奇,忙神色郑重地问道:
“这些梦话,重要吗?重要的话,我再使劲想想!”
“不重要。”冷天霜立即说道。
“哦。”张少尘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也止住了这个话头。
说到梦,他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一事,便关心地问道:
“冷师兄,你那个‘白日噩梦’,现在怎么样了?”
“……”
冷天霜没回答,只是转过身去,背对着少年,看着远山。
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手,说了句“走了”,便径自走下松风崖去。
张少尘见状,一脸愕然。
“这就走了?”
“怎么说走就走?”
“这一片碗碟狼藉,难道要我一个人收拾?”
飘然而去的白衣剑客,如何会理会这些俗事?
那一抹飘逸清冷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粉红一片的朝霞烟云之下。
就在迷离的云霞,彻底遮蔽住一袭白衣之时,忽然有一句话语,从那满山的云霞中顺风飘来:
“黄泉剑、往生刀、轮回斧,不是神魔志怪。”
“是我故乡东华洲,‘宿命三神器’。”
一语道罢,满山云霞涌动,遮蔽了山路山林,掩没了声响声息。
霞遮人眼,雾满路迷。
这时恰有一声清越的鹤唳,自远处山间响起,霎时间这缕清鸣,冲破了万里云涛,回荡于千山万壑,余音久久不绝。
鹤唳清鸣声中,张少尘看着隐没于云霞雾岚的人影,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因为曾见过白衣剑客的“白日噩梦”,刚又和他一夕醉饮闲谈,他就觉得,其实自己和这位剑法绝世的高冷师兄,关系还挺近。
可是刚才见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便又让他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又十分遥远。
似远还近,似近还远,便让张少尘总觉得,这冷师兄对待自己的态度,有点特别。
为什么会这样?
他在松石畔,云霞边,想了半天,最后自己笑了起来,浑不当真地自言自语道:
“难道,这冷师兄,以前见过我?”
“否则,也没其他解释了啊……”
有时候,一个人的重大决定,可能只因为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瞬间的所见。
那一晚,在松风崖上,瞥见月光中熠熠泛光的木指环,便忽然勾起了少年尘封已久的回忆。
那回忆,在刻意的压制下,就如平时的木指环一样,黯淡无光,朴实无奇,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一旦月光映照,木指环就好似闪烁起璀璨的晶莹之光,让人再也难以忽视。
少年张少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怀念杭州,怀念故园,怀念亲人。
对当年血案真相、凶手的追索之心,也在这一瞬间被点燃,浑身的热血熊熊燃烧,再也难以熄灭。
于是,他只忍得住等了一天,便在松风崖之聚的第三天上,直接去找水灵堂的堂主凌巨海请假。
跟凌堂主请假,他已是鼓足了勇气。
他想了好几种方案、十来条的理由。
却没想到,怀着应对泼天大事、无情诘难的心思,当来到凌堂主的面前,刚开了个口,便见堂主笑着说了一句:
“张少尘,你想下山一月,不须向我请假。”
“你要去请假之人,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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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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