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子抱着檀木匣子, 见姑娘瞧着十分疲惫,也不敢再问。
只得抱回里间梳妆台上,等明日姑娘精神好了, 再做打算。
这明珠可比之前黄家少爷送的南珠贵重, 放在一起,岂不是抬举了南珠。
更何况,徐婆子有个隐秘的小心思,那人虽没说是哪家送来的, 只姑娘看了眼垫底的黄绸,便似是知道是哪家。
她约莫也有了猜测, 除了后山被侯爷禁锢住的黄家, 还能是哪个?
林妈妈虽惊讶,可也忙里忙外的张罗,见徐婆子傻愣愣在原地发呆, 笑道,
“太后娘娘赏赐姑娘的东西,随着马车运过来。徐妈妈您去瞧瞧,别让那些个丫头婆子磕坏了!”
徐婆子慌忙回里间放下盒子,拔步就往屋外跑, 眼瞅着就要下雨, 若是淋坏了姑娘的东西怎么行。
一溜烟儿十多个盒子, 桌子上叠的满满登登。
林妈妈一个个打开给月容瞧了,顶上面是两个沉香盒子,林妈妈小心打开盘口, 递到月容面前,
“姑娘瞧瞧这个,福寿金花空香镯, 中间是中空的,能放香料进去呢!”
月容低首,盒子内一左一右两只香镯,蝙蝠寿字环环相连,中间中空,想必就是林妈妈所说能放香料的地方。
黄金虽珍贵,更难得是这份巧心思。
月容瞧了一眼,便让林妈妈收起来。
余下狭子大多如此,什么点翠烧蓝绿松石芙蓉石碧玺暖玉等各色簪子并各种原石,各个在烛光下发着耀眼光芒。
皇家内造,精致不比市井中粗制滥造。林妈妈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最后竟然拆到麻木。
无他,太后娘娘,今日对姑娘的赏赐,实在是太多了些。
难不成,姑娘在娘娘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所以娘娘补偿姑娘,给了这么多?
越想越觉得在理,林妈妈不由后悔,早知道她在行宫就该寸步不离守着姑娘,也不至于如今什么都不知道,眼睁睁瞧见姑娘难受。
林妈妈虚虚在椅子上坐了,试探出声,
“姑娘,可是黄家那里,让姑娘不痛快?”
月容刚要说话,便见外头雷电声越烈,闷热空气一扫而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风卷纱窗,隐隐作响。
下雨了,那男人更是不会回来。看来,今日和他掰扯清楚黄家的事情,是不能了。
月容来到窗前,见东间连个烛火也无。素手轻抬关掉窗户,
“累了一天了,林妈妈您早些歇息去吧。”
林妈妈无奈低叹一声,如何不明白,这是姑娘不愿意和自己说,这才叉过话题。
因外面有风雨,温度骤降,室内多了几分凉意。
林妈妈撤掉两台冰鉴,亲自服侍月容在床上躺下。
转身刚要歇息,便听见外头叫门声。林妈妈顿时喜笑颜开,
“姑娘,定是侯爷来了!”
侯爷来了,姑娘怕就没有那么难过。毕竟,二人情谊相投,在一起什么话都能说开。
顾知山要来,月容捏紧被衾,心中茫然然也不知什么心思。
她对他的态度是一日三变,不知到底该拿什么态度面对他。
一日想着利用他查探父母之事,一日想着借由他出了黄家。可出了黄家后怎么办,父母之仇报了怎么办,月容是半点儿像头也无。
到那个时候,剪掉头发做姑子去也行。省得在外面受苦受累,无名无分跟着男人,哪怕是日后进府,也落个二婚头的名声。
正心思纠结中,见林妈妈裙摆湿透进来,
“好奇怪的事情,明明听见外头有人叫门,偏偏一个人也无。”
月容闻言,心思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
“妈妈你拿羊角灯来,我去瞧瞧。”
一把小小的羊角灯隔绝风雨,雨水打在灯罩上,复又流淌下去。
月容一身蓑衣,出了内室,便觉得雨水寒气扑面而来,恰巧徐婆子从厨房回来,见月容这幅打扮,劝道,
“这么大的雨,姑娘身体弱,仔细吹风受了风寒。”
月容摇头,握紧手中的羊角灯,
“屋子里怪闷的,去外头走走也好。正好妈妈你带着伞,咱们两个一块儿去。
林妈妈和蒹葭,就留在屋里。”
众人一劝再劝,见月容执意要出门,只得让徐婆子陪她出去。
徐婆子自然肯,自打林妈妈来了,她在姑娘身边一日不如一日。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让林妈妈拔得头筹。
风大雨猛,便有羊角琉璃灯照路,可见不过一尺,四合院大门外,空无一人,便是镇远军也不知被撤到什么地方,见月容出来,没有人前来请安磕头。
月容臂里不足,便是手持伞把,也不由顺风打湿裙摆。
徐妈妈心疼,忙把伞往月容那里遮去,瞬间湿透右边肩膀,大声劝道,
“许是风吹着门,林妈妈听错了也不一定,姑娘,咱们回去吧。”
月容低首,门口青石台阶上,泥点斑驳,一路往路西而去。
抬头,路西是一连串高大梧桐,树干粗壮,一片漆黑。
里面藏个人,外面是发现不了的。
推开林妈妈遮住伞柄的手,月容一撑伞,一手往梧桐树下行去,
“妈妈你留在此处,我捡几个叶子回去做书签。”
下雨天捡树叶做什么书签?
徐婆子想起柳大老爷也爱拿花花草草做书签,瞬间了然。姑娘和老爷一样,也都是爱这些个归于天然的东西。
大雨滂沱,临到树下,月容方才觉得风雨减小,试探出声,
“黄家少爷?”
她的相公,他深夜来次做甚?顾知山围住黄家,他如何能逃脱出来?
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了结不了的事情吗?
黄忠义伤痕累累躲在书后,见不远处徐婆子紧盯此处,隐藏在阴影出,目光带渴望隐痛,小声出口,
“是我。深夜来次,和娘子辞行。
我那姑父楚雄传来密信,黄家,要完了。我去北边谋个出路去。”
果然是他,月容见自己猜中,一时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
又听黄忠义说什么辞行往北边去,捏紧手心。她父母被黄家害死,难不成,连身为黄家人的黄忠义,半点儿愧疚也无?
黄忠义瞧见月容神态,捂住发疼的胸口。低低的喘息一声,
“娘子可相信前世今生?”
月容瞧不见他模样,抿嘴没有吭声,黄忠义见月容低头不言,嘲讽低笑一声,
“罢了,我说这些胡言乱语做甚!
娘子切勿记得,忠义并非黄家子嗣,黄大伯父无子,我那爹娘,也是不能生的。
先帝在时,早就防着黄家,注定要绝嗣的人家,怎么可能有我这样的嫡孙!”
所以,他见娘子一面便入了心,是因为有前世姻缘在。和她有杀父之仇的是黄家,不是他。
只可惜,夫妻之间阴差阳错,他现在连自己也保不得。
黄忠义目带隐痛,打量了月容一番。见她模样姣好,气色并不亏空,略安慰了些。
她过的好就行,等他隐姓埋名,成就一番大业,来日自有夫妻团聚的时候。
初得秘辛,月容瞬间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
刚要说话,便见山下得得马蹄声声而来,一路火把如龙,赫然是镇远军,正在搜山。
身后,黄忠义急急抛下一句,
“娘子,请务必等我!”
便忍痛大步往后山行去,他趁雨连夜出发,才能躲过这万千追兵。
信息量巨大,月容弯腰捡了几个叶子,便抱膝盖发呆。
黄忠义深夜来告别意味着什么她一清二楚,虽对他没有感情,新婚之夜也被男人把自己送人的举动伤透了心。
既然无意于她,为何他现在对自己这般看重模样。就好像前后是两个人一般,实在是,让人…
还有那六七颗夜明珠,黄二太太这样的人便是有,也不会送到自己手里来,除了黄忠义,还能是哪个?
徐婆子见月容久捡树叶不肯起身,唯恐她夜雨里待久了伤身体,撑伞上前,见姑娘环住膝盖,一张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心疼坏了,
“姑娘快跟我回去,不要这劳什子树叶子,等明儿天晴了,老婆子我爬树给姑娘摘叶子做书签!”
月容摇头,勉强撑起身子起身,见火龙越行越进,已经到了半山腰。
深吸一口气,道,
“侯爷来了,咱们再等会儿,一块儿进去。”
就让林妈妈误认为敲门的是镇远军,黄忠义来过这事儿,夫妻一场,若他所言为真,和自己一样都是天涯沦落人,她何必毁了他。
就当是,全了仅剩的哪点夫妻缘分吧。
徐婆子敏感察觉姑娘情绪不对,可丝毫没有异常啊。
捡树叶做书签,难不成,还捡出问题来了?
小心的包好月容捡的几个叶子,徐婆子不顾大雨,大半雨伞都在月容头顶。
正如姑娘所说,不过片刻,车马凛凛,为首的勒马,玄衣黑甲,如墨长发金冠束在脑后。
因不知淋了多久的雨,衣衫湿透,行动间肌肉勃发,荷尔蒙气息十足,月容不过看了一眼,便慌忙躲开眼睛。
顾知山见月容在门外等侯,面容透出喜气洋洋。
翻身下马,扔了马鞭给常达,阔步来到月容面前,
“这么大的雨,怎么在外面等着?”
若是生病了怎么好?请医问药还好说,她身子骨难受,他也定然跟着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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