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知州姓苗名兴国,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清瘦,猴子脸,眼中有精光,一身官袍看得出是浣洗多次,已经起了毛脱了线。
据传,苗兴国出身寒门,苦读十余载,二十五岁才高中放了一个小城的九品县丞。苗兴国因为自己来自贫农,对百姓生活极为了解。为政期间,常为百姓做实事,在每一任辖地都很受百姓拥戴。
五年前苗兴国还只是景州柳县的一个七品县令,任期结束,苗兴国离任回京述职,柳县万人出动为苗兴国送行。
盛平帝听闻此事,深受感动,当即调任苗兴国担任景州知州一职。
若不是景州这次发了水灾,以苗兴国的政绩,下一任正五品的知府应该不是大问题。
不过,景州遭灾后,苗兴国及时反应,第一时间亲赴灾发地,疏散了百姓,随后又开仓放粮安抚民心。他本人更是带头募捐,把自己一年的俸禄和府邸上下值钱的东西都捐了出去。
大公无私如斯,升迁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一世果真有了许多变数。
这苗兴国,叶云繁前世虽只见过一面,却记忆深刻。
因为,前世,她是在京城城东菜市口的断头台上见到苗兴国的。
……
接下来的几日,送到慈幼局的孩子越来越多,慈幼局上下每个人都忙活开了。
因为早先韩秋颖统筹安排时,并没有给“叶云繁”安排多少事情,所以在这连小荷都忙得没空吃饭时刻,叶云繁和五儿成了两个闲人。
至于乔六娘,叶云繁给她安排了别的事。
“云繁,你懂医术,去城南帮方太医吧。”韩秋颖最后见她太闲,给她安排了个活。
叶云繁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和五儿去了城南,一路上她也从五儿那大概了解了一下方致远的情况。
大队伍刚到景州城,方致远放下行李便去城中各处病寮查看落实病患,把有可能引发疫病的病人登记在册,进行特别关注。
弄完这些后,方致远便在城南大街上义诊。
方致远医术精湛,为人又谦和,不嫌脏不嫌麻烦,什么病人他都会耐心接诊。不过几天时间,方太医的名字便传遍了整个景州城。
原本义诊设在回春堂医馆,可闻名来的人太多,医馆根本站不开。于是就在回春堂门口搭了一个简单遮阳棚,义诊就设在棚下。
叶云繁到城南时,遮阳棚下已经排了长队,方致远正在给一位老汉看诊。
“方太医,我也略懂医术,这里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叶云繁趁着方致远看完病人的空挡,上前问道。
方致远抬头,就见叶云繁不骄不躁落落大方站在那微笑。
“叶小姐,你来了。”方致远也打招呼道。
“叶小姐能来真是太好了,这里有一些女子求诊,烦请叶小姐将她们带到堂内看诊。”方致远也不客套,直接把人指给了叶云繁。
妇人不比男子,行事多有顾忌。常有脸皮薄的姑娘,瞧他是男子,话没说两句脸先红了,或死活不开口。方致远对此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下有了叶云繁这个女大夫,这是就好办了。
同前世一样,方致远是个心细如发的仁心医者。叶云繁心中对方致远一如既往地敬佩。
“好,我先带人过去,若有不能拿定的,再来请教方太医。”叶云繁点头道。
有了事做,叶云繁这一天也过得很快。
日落时分,叶云繁看完最后一位病患,方致远也忙完,从外头进来。
“叶小姐,今日辛苦了。”
“方太医客气了。这是我今日看诊的脉案和药方,你看看,有无疏漏之处?”叶云繁将案前的一沓纸张拿起来,说道。
叶云繁前世跟着寒邪更多是学下毒,医术并未接触太深。今生为了方便日后行事,在泉城拜了一位医师,学习了一段时间。
事关人命,叶云繁不得不谨慎行事。
方致远接过她手中的脉案,仔细看了起来。
叶云繁瞧他嘴角带笑,以为他是在笑她的字,不好意思道:“方太医见笑了。”
“叶小姐谦虚了,这脉案记录清晰,方子都没有错,只是这几处,叶小姐为何开的是这几味药?”方致远看完所有脉案,抽出两张药方,问道。
“此人小腿有创伤,我已开金疮药一味。但我观其面色黄双眼无神,且脉象偏滑,应是体内过于湿热,所以我又开茯苓,佩兰两味先去湿气,再安神养气。方太医,我哪里错了吗?”叶云繁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莫慌,叶小姐观察细致,可还记得那人年岁,衣着打扮?”方致远又问道。
“记得,求诊之人,是个中年妇人,年纪约三十出头,身着褐色布衣麻裤,一双草鞋。丈夫在洪水中失踪至今无音信,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今日就是她女儿扶她来看病。她的脚是在山上挖野菜时从山坡滑下来,摔伤的。”恰巧那妇人她记得,于是一点一滴回忆出来。
“以叶小姐之见,今日这金疮药,她会不会去药店买?”
叶云繁想了想,妇人家庭拮据,虽然她开的是最便宜的金疮药,但也不见得她会舍得用。
金疮药都舍不得买,那去湿气的茯苓,佩兰就更不会去抓了。湿热又不会要人命!
叶云繁恍然大悟,重生后,她养成了个习惯,什么事都想要做得滴水不漏。
就像她给人看诊,既然摸了脉,自然要把所有病症都一起治下去才安心。殊不知,这多一味药便给人多了一份负担,好心可能做了坏事。
“那这杂症小病就不治了?”叶云繁疑惑问道。
方致远嘴角含笑,眉眼间是一片和煦,“自然是要治的。下次,你可以开荷叶和淡竹叶,让她们冲水喝。”
荷叶和淡竹叶也是去湿之物,且随处可见不用花钱。
“方太医,说的极是。今日云繁受教了。”叶云繁虚心说道。
之后,方致远又跟她说了几处方子,叶云繁点头如捣蒜,不由感叹方致远待人接物的体贴与细致
接下来几天,叶云繁都在城南医馆帮忙义诊。
每天,她都能从方致远身上学到不同东西,除了医药上的学问,在行为处事上也有了一些自省。
几天下来,叶云繁和方致远已经熟悉,两人早晚同进同出,在慈幼局和医馆间两地活动。
每日结束,出了医馆,他们会先走一段路活动活动久坐的筋骨,叶云繁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脉案拿给方致远看,两人边走边交谈。随后再各自上马车,赶回慈幼局。
这日,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景州城南城门迎来了一队不一样的车马队伍。
队伍前后两端,两人一排各十六匹高头骏马,马背上的人一式红衣银甲,簇拥着队伍中间的两辆马车,其中为首那辆马车,驷马齐驱雕花描金,尤为高大豪华。
那队伍人不少,但那马匹如士兵行军一般,踏步飞蹄,行动整齐划一。落蹄的震动声,透着一股不一样的气势。
城门守备站在城头,老远就发觉这队人马,因来者气势太强,守备怕出事,急急把城门关了起来。
队伍在城门前停下,除了马儿落蹄声,队伍内无任何杂声。
“城下何人?”守备在城头问道。
城下队伍里一人踢马上前,手里举着一块令牌,回道:
“平南王在此。速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