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运筹帷幄,睥睨天下的年轻帝王也有些慌,思索半天,才问:“要不要喝热水?”
慕南星有气无力道:“不用,谢谢。”
喝热水有用,还要药师干什么?
见慕南星面色苍白,宁渊也有些束手无策,却难得配合的坐远了些,对着马车外道:“加快车程。”
他从不知道,女子月事来时,竟疼成这样。
接下来,慕南星变得很老实,缩坐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宁渊翻了几页书本子,总觉马车内静的古怪,比他心里还古怪。
他微抬起目光,轻瞥了她一眼,却见她一脸看破生死的神情,目光不经意与他的视线撞到一起时,她就露出一丝生无可恋又很有礼貌的微笑来。
宁渊觉得好笑,但出于礼貌,还是摆出一张面瘫脸,继续看自己的书。
马车内,一下变得静谧。
偶尔穿窗而过的风将窗帘吹起来,西斜的日光就跃到了地毯上。
慕南星肚子疼,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会,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压低的谈话声传了来:“……太后回来的路上,遇了一队劫匪,刚好逍遥宗的人路过,便将太后给救下了,太后万事无碍,皇上不必担心。”
“何人救下的太后?”宁渊声音冷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喜怒来。
“是相府的长乐小姐,只是长乐小姐因此负了重伤。”
“知道了,退下吧。”
慕南星不由睁开眼睛。
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件墨色绣金龙袍,清冽的气息丝丝缕缕的涌入鼻端。
她动了下身子,坐起身来,眼底却滑过几分冷嘲。
自小慕长乐便展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慧和早熟,很多时候,她看原主的眼神,都不像是她那个年纪该有的眼神。
一个是攻于算计的林清霜,一个是异常成熟稳重的慕长乐,这般三番五次的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刷存在感,说没有目的,鬼都不信。
这次,是把苦肉计也用上了?
太后是皇帝的亲娘,按照套路,皇帝对慕长乐也会刮目相看,郎有情妾有意,势必会成一段佳话了……
她目光又落在身上的龙袍上,皱起眉。
所以,皇帝对她这么好到底几个意思?
听到动静,宁渊回过头来。
黑沉沉的眼眸说不清道不明的将慕南星看着:“醒了?”
慕南星心道:这不废话吗,不过还是点了下头。
“肚子还疼吗?”
宁渊靠近了些,语气里的温和,自己都未能察觉。
慕南星觉得皇帝对她的关心,有些过火。
因为坠谷的事,她跟皇帝的关系,好像无形中近了许多……
慕南星笑了笑道:“回皇上,不疼了。”
她突然一笑,反倒 让宁渊微一愣,看着她的目光也深了些许。
“可需太医?”
慕南星眼睫微敛,一瞬不瞬的会看着他的眼睛道:“有皇上在,臣妾无医自愈。”
宁渊眼底的光,一下深了。
若说往常她对他的引诱出于无心,可此刻,他清晰的感觉到,这女人就是在有意的勾引他。
既如此,他又岂会不上钩?
他身子微微靠近,呼吸逼近。
可下一瞬,白枫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皇上,国师和林世子在殿外跪了许久了。”
宁渊身子一滞,却未再靠近,只视线深不可测的盯了慕南星半响,方一点点松开手指,道:“回去好好休息。”
话音落,人已经下了马车。
慕南星全身紧绷的神经猛地松弛下来,用力的吸了三口冷气。
她怀疑皇帝想泡她,试了一下,皇帝果然想泡她!
所以,皇帝一边想和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成就一段佳话,一边还想馋她这个先太子明媒正娶的侄媳妇?
慕南星抬手,撩开车帘,向车窗外看去。
暮色将晚,宫灯渐次亮起。
宁渊步态矜贵,沿着白玉石阶,正拾级而上。
慕南星眼底缓缓的多了几分的冷嘲。
呵!
帝王!
*
此刻,正心大殿前。
林子崖光着膀子,被五花大绑了,跪在地上。
在他身上,几条血淋淋的鞭痕清晰可见。
林天贺一手拿着鞭子边抽边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今日为父定要打死你,向皇上负荆请罪!”
宁渊远远的就看到这一幕。
他神色里带了几分的冷嘲,也不阻止,冷眼看着。
常胜见皇帝只穿了件里袍,连忙让人拿了新的外袍捧了过来,给皇帝披上,垂首道:“皇上,越州来了急报,静等皇上批阅呢。”
宁渊扫步子林天贺身侧停了下来,音质清淡道:“国师,慢些打,别闪了腰。”
林天贺脸色一抽,却打的更卖力了。
林子崖满头冷汗,紧咬着牙关却不敢出声。
他紧着抬起眼皮,却见皇帝根本没有阻止的意思,直接进了大殿,不由死死的捏起拳头。
大殿内。
慕长安带着几名官员正在等候,见宁渊进殿,连忙行礼。
宁渊淡声道:“越州出什么事了?”
他上了宝座,随手拿起龙案上的折子,翻看。
台阶下,慕长安连忙道:“回皇上,近一个月,越州突然涌出大批力量奇大的猛兽,这些猛兽烧杀抢掠,扰的越州民不聊生,越州县令组织了许多官兵捉拿,却是损伤惨重!”
宁渊将折子尽翻看了一遍,才哼了一声,“烧杀抢掠?”
慕长安身后的小官连忙跪地道:“皇上,那些猛兽身形庞大,甚至能喷火喷水,乃异兽无疑!”
他说着,拿出一叠画纸来。
常胜连忙将画纸呈到宁渊面前,宁渊随手翻了翻,面上却没有什么异色,只淡声道:“丞相,你对异兽了解几分?”
慕长安心里一定。
之前,长乐没少往家里通消息,说的尽是异人异兽的事。
起初他是不信的,好端端的世道,怎么会突然冒出这许多的异人异兽来?
可当他亲眼看到地方送来的一头如同母猪大小的老鼠时,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回皇上,据臣所知,这异兽乃是吞食了异草或者受到某种刺激,突然发生了变化,不仅力量强化了数倍,体型,身躯也异于寻常猛兽,此类异兽,要么诛杀,要么驯化。”
慕长安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宁渊道:“丞相觉得,谁能当此大任?”
慕长安一摸胡须,笑道:“国师专注术法,其府上,亦是养了不少能人异士,臣以为,此事由国师前往,最为合适。”
殿外。
林天贺还在狠抽林子崖。
眼看林子崖已如同个血人,可殿内的那位天子却始终没有消气的意思。
林子崖嘴里尽是污血,面色狰狞的发出一声低吼。
林天贺不忍了,却还是狠下心肠,低低道:“崖儿,这番苦头你若不吃,那就要去吃牢狱的苦头,甚至掉脑袋,孰轻孰重,你自己也要辨清楚了!”
林子崖额头青筋暴突。
这件事,全因慕南星而起。
坠谷也是那皇帝自己跳下去的,跟他有什么干系?
在他看来,这皇帝分明就是在针对他,针对他们父子!
“爹,他根本就是想借此绞杀我们!”林子崖忍无可忍,怒声低吼。
“混账!”林天贺神色一变,怒喝了一声,旋即看了眼周围,方低声道:“这里岂是胡言乱语的地方!”
林子崖心里愤恨,却也知道这话的后果,只能咬牙,“该死的慕南星,每次都是这个女人捣鬼!”
林天贺低语:“她不过是个觉醒值为零的废物罢了,不足为惧。”
反倒是这年轻的天子,原以为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哪里想到如此深不可测,令人生畏!
“慕南星那个贱人,父亲就打算这么纵容她?”林子崖快气疯了。
林天贺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要同一个注定平庸的废物计较,总有一天,你的光芒,会让她仰望。”
林子崖目光一瞬亮了。
不错,总有一天,他要让慕南星跪在他脚下卑微祈求,他要让她,痛哭流涕,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