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青的那番话,就是要说给门外的人听,所以才没遮遮掩掩。
门外守着的夜罗,将话细数听了进去,心里也有怒意。
要不是主子有令,他根本不愿守在这。
正当碧青不依不饶,全福思虑再三,低声道,“或许我有法子能替主子解毒。”
“你有法子?”一听这话,碧青撇开心里那股怨气,顿时来了精神气。
全福微微点头。
他跟在童南天身边多年,每年都来圣皇,对这里的局势多少知晓一些。
眼下主子昏迷不醒,圣皇又不是容氏的地界。
王爷亲自去找解药未必会顺利,若这个时候一旦有人闯进客栈,他和夜罗难以招架。
若非如此,他倒不必开这个口。
“什么法子?”
“是一种引毒解毒的法子,我只能试试,不能保证彻底解毒。”他也没什么把握,虽知道有这种办法,却从未尝试过。
用这种办法解毒有风险,稍不慎便会带来其他的后果。
“引毒解毒……那是何意?”
碧青不甚懂医毒,一时不解。
“是将主子体内的毒用内力压制,再引到另一人身上承载,言而总之,不过是换个人承毒罢了。”
这般解释,碧青便明白了,急切道,“我来,我来替主子引毒。”
她总要替主子做些什么才好。
“这事你办不了,引毒之人需要内力深厚,以你的内力根本没办法将毒血引进自己的体内。”全福神色俨然,不像说谎。
他是没说谎,只是所言有异。
所谓的引毒解毒的法子,内力深厚是次要的,关键在于毒蛊。
唯有体内养着毒蛊的人才能做到。
恰恰,他体内便有一只,一养就是数十载。
这毒蛊非他特地饲养,而是当年跟着童南天陷入困境不慎被人下了蛊。
毒蛊虽吓人,也有利有弊。
为压制毒蛊不在体内发作,每年定时用毒喂养,也因此宿主会逐渐变成名副其实的毒人。
成为毒人之后能无惧被下毒,除了这点好处之外,再无别的。
一听引毒的人要内力深厚,碧青顿时为难了起来。
她没有深厚的内力,这里除了全福,就剩下夜罗。
夜罗从来没将她家主当成王妃看待,自是不可能替主子解毒。显然,只有全福能做这件事。
“全叔。”
碧青抿了抿唇,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全叔救救我家主子,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哪怕是要我这条命。”
她的命本就是主子救下的,要不是主子将她带回王府,便活不到现在。
“你这是做什么!”
全福赶紧将她扶起来,无奈道,“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这般做,她也是我的主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无法控制体内的毒蛊,根本不需要犹豫,自当立刻给主子解毒,何需碧青求他。
听他这么说,碧青松下一口气,“那我先替主子谢过全叔。”
“方才言语有失,多有得罪,还请全叔别忘心里去。以往也是我眼界狭隘,一直以为你是王爷安插在主子身边的眼线,所以才出言不逊……”
“究其根源,你与相府有血仇,主子又是相府的血脉,就算没有王爷交代也让人不得不提防。”
她能这般坦诚,就是希望全福别计较她以前的不冷不热而对主子生异心。
平日里虽没有过于刻意疏远,以全福的阅历,自然看得出。
“祸不及无辜,主子当年尚且年幼,与我何来恩怨。”
他倒没想到,碧青并不知主子不是童氏血脉。
不过,这事自然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事不宜迟,我先替主子解毒,你先出去候着,没结束之前千万别进来。”全福谨慎叮嘱。
碧青点了点头,不敢耽搁,连忙出了去。
待人出了去,全福扶起了昏迷的童心,一手凝聚内力贴在她后背,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渡入她体内。
循序渐进,先压制她体内的毒。
毒蛊能辨血认腥,对毒血有着极强的渴求,只有先将毒压制在一处才能破肤引毒。
另一边,容廉进宫见长公主,尽管行踪隐秘,但宫中耳目众多,更何况童梦正为军武门比试一事大动肝火,他的行踪自是瞒不住的。
归云阁那边一直没探查清楚童心的底细,不知她能耐深浅,并不确定她在军武门是否中毒。
眼下得知其夫君独自入宫去了夕銮殿的消息,便有所猜疑。
这厢,收到消息的大堂主立刻去禀报阁主。
“阁……”
大堂主疾步而入,见到冰室内一幕,瞬时收了声。
归云阁主正在替自己的儿子擦拭身上的血迹,将他破碎的残躯亲手缝合。
苍老垂暮的面容上尽小心翼翼的神色,枯黄双手沾满血迹,对待自己儿子的尸首如同稀世珍宝,行针时细致得一丝不苟。
也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定力,才能亲自动手。
“何事?”
半响,归云阁主沧桑的声音传来,穿针引线的举止未停下。
大堂主回神,降声道,“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童心的夫君独自去见了长公主,这会应该进了夕銮殿。属下猜测,童心在军武门是中了毒的,此毒外人不可解,估计他是去找长公主求解药。”
归云阁毒物的解药,除了受阁主掌控之外,宫中那三位皆有备上一份。
“嗯。”归云阁主闻言,仅是应答了一声。
见此,大堂主再度谨慎询问道,“要不要属下派人去宫中一趟,或是等人离宫半道拦截?”
“不用。”
归云阁主稍一抬头,嘴角裂出一丝似疯似魔的笑意,“既知根源在何处,何须多此一举。趁我儿的尸首现在还算新鲜体面,入土为安宜早不宜迟。”
“那宗主的意思……”大堂主垂首,不敢妄自揣测。
归云阁主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手中针线一握,眸光凌冽非常,“传阁主之令,格杀童心,为少阁主陪葬!”
“是。”大堂主领命,即刻前去传令。
格杀童心,下的乃是格杀令。
一个时辰前,各堂主才收到传召还有大半没赶回来,阁主已是等不及了。
在他看来,用格杀令对付一个小丫头,有些过于小题大做。
这般早动手也好,至少能在格杀令的事情上留有一丝余地。
格杀令一下,在京都的众多杀手接到了密令,旋即去往了同一个地方。
这虽是密令,但在归云阁里面,也有十二宗主的眼线。
得知归云阁因为毕郎之死,对童心下了格杀令,着实震惊。
要知晓,上一次归云阁动用格杀令是在十年前。
那时,上任君主为现任君主登位铺路,暗中动用格杀令,血洗了一干别有用心的权贵之势。
没想到,相隔十年再见格杀令,竟为一人之死顷阁而出。
这密令,自然不可能是君主意思。
“有意思,她这回真是惹怒了归云阁。”
四宗主童照得知消息时,感到惊讶又勾起了期待与兴致。
说罢,放下手中鱼竿,看来今日不宜垂钓。
“宗主,除了这事,宫中有消息传来,说是夕銮殿接了一位男子进宫,看着像是那位容氏摄政王。”身侧的男子继而禀报。
听他禀报这事,童照轻笑一声,“虽不知是如何一回事,但他这样进宫求解药,不知是太低估归云阁,还是另有打算。”
“属下还未查到那容氏摄政王是不是另有打算,当下归云阁下了格杀令,怕是那位小家主在劫难逃。”
有归云阁的格杀令在,就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插翅难飞。
随而,说话的男子又忧心忡忡地看向自家宗主,“宗主,属下认为,您不要掺和这事,免得徒添不必要的麻烦。”
跟了宗主这么多年,素来知晓宗主在商言商,很是喜欢见缝插针谋取私利。
像这等热闹,以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断断不愿错过。
“我哪有这等本事掺和,不过是稍微给人透点消息捎个话罢了。”童照不以为然的朝男子招了招手,低语交代了几句。
听完这话,男子拧眉,“宗主……”
“去吧,这个时候其他宗主都忙着思忖要不要进宫禀报格杀令的事,哪有闲心管到我这。”
“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办。”
男子无奈点头,先行离去。
不掺和也就是说说。
前几日童照得知归云阁派出毕郎跟童心交手,他确实没什么安排,无非就是让童云峰在昨日夜里给云仲展下了千斤醉,令其睡上几日几夜。
现在看来,这事做错了。
他本是担忧战神护师心切,压不住骨子里的奋战热血,在台下看着看着突然冲上去将毕郎一刀给砍了。
谁曾想,防住了徒弟却防不住师父。
那小丫头下手更没个轻重,杀了归云阁阁主首席弟子,反让阁主他老人家历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
这下可好,惹来格杀令,连给她找帮手都不好找。
偏偏童云峰办事牢靠又过于憨厚,下在酒中千斤醉分量十足,就算现在给云仲展醒酒,几个时辰内也醒不过来。
思及此,童照叹息一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抬步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