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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第 330 章

    童少潜蓦地睁开了眼睛。

    睡梦中, 她似乎听到了陌生人说话的声音。

    早上被耶娘拉着一块儿去踏青,“巧遇”白肇初,两人在护城河边被迫看了一早上的人, 灌了一肚子的风, 闹得她头疼,便说要回来睡会儿。

    白肇初一切都依她, 她说要回来便将她送回府, 送到门口白肇初就打算走了。

    “阿白。”童少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唤了她一声。

    “嗯?”白肇初立即回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童少潜想了想, 道:“你耶娘不是来了吗?我还没去探望过他们。他们……明日有空吗?我早上去可好?”

    白肇初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没听懂童少潜的弦外之音。

    当她意识到童少潜这主动的一步意味着什么时,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

    “啊——有啊有啊,什么时候来都有空的!我,我阿耶阿娘也都一直很想见你!”

    童少潜见她还跟年少在夙县时一样,一有点儿风吹草动都容易激动,这些年在博陵世家女之间培养出来的贵气,一下子荡然无存。

    童少潜觉得好笑,手指在她手背上敲了敲:“行,那到时候我去拜访二老。”

    “我来接你!”

    “我有腿又识路, 自个儿能去。你就在家等着我便好,别来回跑了, 也不怕折腾。”

    “不折腾!来接阿深姐姐怎么能算折腾呢!”

    童少潜看傻子一样看她:“行了, 穿了这么点出来也不怕冻着。快些回去吧。”

    白肇初听话地乖乖走了。

    童少潜洗漱了一番打算睡个午觉。

    其实回想这些年她得到了很多,自从阿慎来到童府,挖掘了她在庖厨里的天赋之后,她的人生全然改变了。

    她从不知该做什么,成为什么样人的迷茫中走来, 又陷入了另一个迷茫——

    已经称得上精彩的生活,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曾经她以为少的是与梦中理想之人共浴爱河的热烈。后来手伤了,什么活儿也不用干,在家里待着的这段时日,童少潜和自个儿聊着天,才明白,年少时觉得谁都喜欢的东西就是好的,只有将旁人争破头的东西握进手里,便是成功了,便是高人一等了。

    其实不是的。

    那些别人喜欢的,未必是她想要的,也未必是适合她的。

    她这一生所求,便是一个能好好说知心话,待在一块儿多久也不烦的人。

    她知道一直有那么一个人在她身边,只是因为她曾经认为自己“应该不是这样”而拒人,据自己的渴求于千里之外。

    现在她明白了,何必和自己作对呢。

    我爱什么,就去抓住什么,这便是我。

    在想明白这点,且下定决心之后,童少潜便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午觉。

    而后,便被惊醒了。

    她躺在床上,仔细听了一下,的确听到了一声惨叫。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想了想,这好像是家奴轩三的声音。

    轩三为什么这样叫?就好像……

    童少潜心上一咯噔,拿来披肩套好,走出了院门,往声音传来的北院后门走去。

    北院后门,轩三倒在地上,刀掉在他的手边,而后门被人用力合上,呯地一声极响,就像是直接撞在童少潜的心头。

    童少潜吓得一哆嗦,立即退到了朱漆圆柱之后。

    怎么回事,为什么轩三会死?

    是谁在门外?

    被派出去寻找唐见微的人还未回府,而童府已经被近百位死士围住。

    狂涌的血从沈绘喻的口中呛了出来,阿难熟悉的那双常常对她笑的灵动眼睛变得麻木,活气于沈绘喻眼底慢慢消失。

    这是阿难活了快六年,从未见过的场景。

    “阿沈!”阿难的喊声让倒在地上的沈绘喻眼睛动了一动。

    太好了,阿沈还活着!

    不能就这样丢下好朋友!

    沈绘喻用破碎不成调的声音道:“……快,走……”

    吴显意再次看向阿难,这个长得和童少悬极为相似的小孩儿。

    阿难快步奔向吴显意,吴显意睫毛微微闪动,手里的刀指向阿难,只要轻轻转动手腕,就能在这小孩儿的脖子上开出一个足以致命的伤口。

    沈绘喻不能动也难以开口,焦急的眼泪汇聚在眼睛里。

    就在阿难要进入到吴显意砍杀范围内时,阿难突然掏出了个事物,对着吴显意的脸用力砸过去。

    吴显意抬手一斩,那东西被斩碎,随即一阵恶臭漫天盖地,让她忍不住呛了一下,掩住口鼻偏过头。

    阿难趁机拉住沈绘喻,要将她救走。

    沈绘喻被阿难这么一拉还真拉了起来。

    阿难大喜,阿沈还有救!阿沈不会离开她去天上的!

    谁知沈绘喻就起来了半步,随即又跌了下去。

    阿难想要将她撑起来,想要扛着她走,可是阿难这么一点点大,根本办法做到。

    阿难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急哭了,看沈绘喻眼皮往下沉,她一直在叫着沈绘喻的名字,不想她睡去。

    沈绘喻用最后一丁点儿的意识,对阿难笑了笑,艰难地留下最后四个字:“好、好……长大。”

    随后便倒在地上,彻底不会动了。

    吴显意将袖子一扫,彻底将花屎弹的气味扬开,走向还握着尸体手的阿难。

    阿难抬头看着吴显意,再次看见了她手里拿着的那把刀。

    无论童叟,尽杀之。

    这是吴显意今日来童府的目的。

    若是还有一个人活着,死的便是她整个吴氏宗族。

    此时的吴显意不是一个人,而是澜氏的一把刀,一柄肮脏的兵刃。

    这一切来得太快,还沉浸在节日午后懒洋洋睡梦中的童府,根本没能反应过来,灭顶之灾已经近在咫尺。

    吴显意打算一刀斩下阿难的脑袋,没有痛苦,很快就结束了。

    但她这一刀斩了个空。

    不知从何而来的季雪看准了机会,不顾危险冲出来一把抱住阿难,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顾不得已经没了动静的沈绘喻,将阿难整个人裹进自己的怀里,全然不敢往后看,拔腿就跑!

    童府的家奴们全都看到了,方才这闯入府中大开杀戒的恶贼如何在瞬息之间斩杀了沈绘喻。

    沈绘喻在童府上下功夫可谓屈指可数,平日里没少教导家奴们武艺。

    如今沈绘喻竟这么轻易就被杀,可想而知来者的强悍。

    路繁和帮派兄弟们不在,明知道上前便是送死,但家奴们为了保护阿难顾不得生死,持刀上前抵挡,为季雪争取时间!

    季雪抱着阿难从前院大门奋力往前厅跑,阿难叫道:

    “季雪姨姨,机巧!”

    “我知道!”季雪便是冲着机巧去的。

    阿难之前就教她了,童娘将整个童府改造过了,院子里都有单独的防护机巧,只要开启,每间院子都可以成为一个绝对安全的密闭空间,外人无法闯入。

    而前厅的立柱上还有一个控制外墙和地面的总按钮,只要童府陷入危机,开启机巧,整个童府便会套上一个刀枪不入的铁壳,且所有的花园里机关重重,陌生人闯入,必死无疑。

    前厅是童府人最经常逗留的地方,所以童少悬将总布局按钮放在了此处。

    谁能想到,暴-徒会出现在安详的午后,杀机尽现时,前厅空无一人。

    季雪抱着阿难向前厅狂奔,便是要去开启机巧。

    只要机巧开启,便能将那恶鬼阻挡下来!

    前厅,是此刻距离她们最近的保命之地!

    季雪从未跑得这么快过,她一边奔跑一边呼唤,让童府其他的家奴快些驰援!

    此刻的季雪才深刻地体悟到童府有多大。平日里从大门口慢悠悠地踏过雅致的青苔石板路,和紫檀、秋心她们随意聊聊天就能走到前厅,如今竟这般远!

    季雪火急火燎地狂奔,精心修剪培育的青苔被她踏得乱七八糟。

    怀里的阿难一双眼睛透过她的肩膀向后看,突然大叫一声:“刀!”

    阿难的声音就像是一击重锤,狠狠敲在季雪的心尖。

    季雪猛然一颤,被青石板路绊了个正着,将将要跌落的时候左肩一阵陌生的凉意穿肩而过,季雪几乎是出于本能,立即将怀里的阿难推了出去。

    季雪跌到在地,阿难往前滚了好几下,晕乎乎地起不来。

    吴显意当空投掷的长刀贯穿了季雪的左肩头,只差一点点就伤到了阿难。

    这是她的拿手好戏。二十步之内的距离,她投掷出去的长刀几乎和弓-弩同等威力。

    若不是季雪慌乱之下被绊倒,这一刀必定精准无误,穿心而过。

    季雪伏在地上,艰难地支起上身,竖插在她后背上的长刀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一晃,剧痛教她禁不住低吟。

    她从未想过世间还有这等无法忍受的痛楚。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前沾血的刀刃,再抬头看,十步之外便是前厅。

    “阿难……机关……”季雪指着前厅。

    阿难手臂剧痛,此刻听见季雪微弱的声音,往前厅的方向看,站起身。

    吴显意大步踏出成堆的尸山,见有个家奴往前厅跑去,似乎冲着某样东西去了。

    吴显意知道童少悬对于机关颇有些造诣,这童府或许有可开启的暗器。

    她脚下生风,路过季雪之时将她后背的刀猛地一拔,季雪惊魂一颤,血喷溅满地。

    吴显意抬手又是猛掷,家奴直接被穿喉而过,距离机关只有最后一步。

    冲天的血腥味弥漫在童府,吴显意腰间的三把刀,还有两把迄今为止没有出鞘。

    她回头找阿难的身影时,突然和一个熟悉的面孔对上了。

    紫檀站在她和阿难中间,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和血流满阶的院子。

    以及……趴在地上面无血色,上半身被血浸透的季雪。

    紫檀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昏天黑地的晕眩之后,她努力将自己控制住。

    眼前的吴显意,她是熟悉的。

    曾经这个人天天往唐府跑,对唐士瞻和苏茂贞毕恭毕敬,对唐家的下人也都很温和有礼,唐府所有的人都很喜欢她。

    如今,就在当初她殷勤来往的院子里,这个女人竟大开杀戒。

    “吴显意……”紫檀眼泪噙在眼中,质问她,“你夺走三娘的家人一次不够……还要夺走第二次吗!”

    吴显意听罢,将刀从家奴的喉咙里拔-出来,随即,抽出了第二把刀。

    双手持刃。

    紫檀生生地退后了半步。

    吴显意雅致的竹青色衣衫已经被血染透了,脸庞上带着不知来自于谁的血点。

    她似乎在看着紫檀,又似乎眼睛里空洞无一物。

    此刻的吴显意宛若一只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进去,不会思考,只会杀人的厉鬼。

    开启机巧的按钮就在吴显意身后,可短短的这一步因为她的存在,就是铜墙铁壁,无法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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