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觉心寒,曾几何时,他信赖的人,一个个都包藏祸心,成了他最熟悉的陌生人。“是姑姑派你来杀她的吧?”
聂祈风太睿智,当着聪明人的面,说谎都是多余。
“是。”
他哑然失笑,一切都是计谋,引他入瓮。“一切都是你们的计谋,姑姑故意让我去杀你,在我面前,摆出非要置你于死地的模样,勾起我的恻隐之心。而你趁机出现,求生无门,只能投靠于我。而我念在同为故人的份上,必定会收留你。如此,你便成了悬喉之剑,真是高明。”
青云苦口婆心劝说,“公主的筹谋,都是为了您,为了陈国的天下。座上,您切莫再执迷不悔了。”
他广袖一挥,眸光冷彻。“本座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轮得到你们自以为是。复国之事,一日不敢忘怀,但我心中所念,也不容你们染指。青云,本座把你当成挚友,可你却算计本座。”
青云霍然跪下,“座上,青云也是为了您。如果有得罪您的地方,青云愿意以死谢罪。”
一晃匕首落地,激起一声脆响。
“你自己决定吧。”
青云蓦然抬头,只见他清隽高洁的身影立在她眼前,俯身抱起宣翎儿,绝尘而去。
“座上……座上……”
她万念俱灰,瘫倒在一旁。
这个男人绝情绝义,不入眼的人,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捡起匕首,扬手一比,往胸口扎下去……
不过分毫之间,手腕被硬物打颤。
“春放?你怎么来了?”
“座上不放心你,让我一路跟随你。”春放嘴上叼着草,啐了声,吐在地上。“你是不是脑子抽筋了?敢背叛座上,行刺三公主?”
青云喃喃道:“座上……他不是恨死我了么?巴不得我去死?怎么会让你跟着我?”
春放怪她眼拙,“跟随座上多年,难道你还不清楚他的脾性?外面冷冰冰,生人勿进,可其实重情重义,将来必定是明君。”
她如何不知,有些人可望不可即。
她就独爱他外冷内热的反差萌。
怔怔望着匕首出神,“公主有令,不得不从。公主让我杀了宣翎儿,如今我有辱公主之令,不配苟活下去。”
春放抢过她手中的匕首,噗通一声,落入飞瀑下。
春放怒其不争,“你的命,是座上从尸骸堆里挖出来的,没有座上的授意,你不配死!”
青云眸中带泪,心灰意冷。“春放,我可能活不下去了。”
“为什么?”
她蹙拢心口,“我难受,心疼,苟活于世,又有何意思?”
春放抱着双臂,靠在亭柱旁,叹了口气。“别这么说,你就是吃醋,见不得座上爱上三公主。”
“我……”青云顿觉无地自容,刚还自怨自艾,一下子被春放这傻小子戳中内心,简直羞愧。“座上……知道么?”
春放颔首,“多半知道吧。可又能怎么样,座上不爱你,只能装傻,要不然见面多尴尬。”
春放就是个缺心眼,一口一个爱啊不爱的,青云听了刺耳。
“你别说了,嫌我不够伤心么!”
春放偶尔也有高深之语,“伤心总是难免的。”
青云不待见他,这货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往她心口上捅刀子,她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嘴碎。
“春放,你能不能饶了我,别影响我寻死。”
春放说不能,“座上让我跟着你,头一桩事,就是阻止你寻死。”
聂祈风是她心上的白月光,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想到他,胸口永远荡起一阵温润。
“座上……还是在乎我的。”
春放甫一点头,又怕青云误会。“座上在乎我们每一个人。”
青云倒抽了口气,寻死的熊熊之心,彻底被春放给浇灭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你别跟着我,被你打扰了寻死的雅兴,没兴致了。”
春放又道:“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不得留在天师府,教坊司那里也回不去了。如今你有什么打算?如果有帮得上忙的,我一定肝脑涂地。”
青云抬眸看他,冷嘲道:“我打算下山嫁人,你能不能娶我?”
春放忽闻惊人之语,吓得连连后退。“那可不成,我当你是兄弟,你不能觊觎我。再说,我是修道之人,不能娶妻生子的。”
青云一针见血,直斥其非,“座上都可以,凭什么你端着捏着,假惺惺。”
春放一直跟随聂祈风,表面上端着四平八稳,其实五内俱焚。“座上也不好受呐。”
翌日,宣翎儿醒过来,揉了揉酸楚的肩膀。
春放端着粥饭,“公主,您用膳。”
“今儿吃什么?”
“白粥配咸菜。”
宣翎儿摆出一张苦瓜脸,打量春放白净的脸。“你们天师府的小道长,平时都吃这么寡淡的东西,怎么能脸色红润有光泽么?”
“……”
她又问道:“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春放如实道:“座上送您回来的。”
“国师啊。”心口暖流涌动,嘴上说着要分开,可行动骗不了人。“他人去哪里了,我要去找他。”
“座上出门去了。”
宣翎儿脱口而出道:“这么早?”
春放挠了挠脖子,“其实不早了。卯正都过了。”
“哦,我起晚了。”她心不在焉地舀了口粥,烫得龇牙咧嘴的。“烫!”
春放感到一阵紧张,座上心头肉,烫坏了得背锅。
他赶紧倒了杯凉水,递过去。“您喝点凉水,小道真不是故意的。”
她咕嘟咕嘟满饮一杯,“今儿怎么让你送粥饭来,男人家毕竟粗糙,这么烫口的粥,都不检查一下,就往我跟前送。之前送膳食的姑娘呢?”
春放心里犯嘀咕,三公主真坏,故意试探他。
他只好故作不知,震惊道:“三公主可不敢乱说,咱们天师府不收坤道,哪来的姑娘?”
宣翎儿问道:“你不认识青云?”
春放问道:“青云是谁?”
宣翎儿扬唇一笑,“夏凉伤势如何,能下床了么?”
春放回道:“用了接续膏,勉强可以落地走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