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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本书实在是太突兀了, 书皮被翻得破烂,页脚也是完全被磨损地翘起,被一堆旧衣服掩盖着, 只露出一角残破的痕迹。

    顾明朝把书捏在手里, 上下翻看着,蓝色的书皮上空无一物, 连书名都没写。

    他翻开第一页, 瞬间红了脸合上书皮。没想到第一页便是描写床笫之欢, 他猝不及防被吓到, 自然下意识地合上。

    “咦,这不是红杉记嘛!你关这么快做什么,我还没仔细看呢?”一只手伸了过来要继续翻开书皮细看。时于归眼尖地看到书里一个名叫李旦的名字, 只是还未看清, 顾明朝便合上了,心中好奇便要自己动手打开。

    顾明朝皱起眉来,修长纤细的手指捏紧书皮,扭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时于归说道:“你说的红杉记就是这样的书?”

    时于归一脸莫名其妙,见顾明朝一直用力按着封面, 悻悻地收回手,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看这些民间野书, 不务正业,不高兴地嘟囔着:“什么这样的书,他写得可好了。”

    红杉记讲的是一个落魄贵族和大家闺秀的事情, 故事曲折动容,文笔优美华丽,算得上理明义精;则肆笔脱口之余;文从字顺;不烦绳削而合。

    ——茶馆戏台上的说书先生最近都在说这话本呢!可火了!

    时于归愤愤不平地想着, 顾明朝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话本扔到她怀里。

    “可别被太子殿下知道。”

    时于归白了他一眼,兴致冲冲地翻开第一页,没一会儿,突然合上书,眼珠子不安地转了转,突然明白顾明朝之前震惊的神情是为何。

    ——红杉记竟然也有盗版了!还是这样的艳俗盗版!

    她又气又急又羞,最近怒气冲冲地把书扔到顾明朝怀里:“太过分了,三迦真人好端端的书被人无耻地篡改成这样,太过分了!”

    “我要把书肆上的盗版书全部都烧了!”时于归愤愤地说着。

    顾明朝接过那本书,摇了摇头。屋内三人看向这边,谁也不敢上来,还是王二麻子硬着头皮上前,看了怒发冲冠的公主一眼,又看向顾明朝说道,低声说道:“这都是大狗子的东西,这几日嫂子打算把它们都收拾掉。你们等会,我去拿玉佩。”

    顾明朝点点头,王二麻子很快便进了屋子,门口两个女人拘谨地站着,也不知如何招呼。到底是陈家娘子有些魄力,她进了屋子,利索地搬出两张长椅,放在他们身边。

    “我们这边都是穷地方,几位贵人将就坐一会。”她手脚麻利地把椅子擦干净,又扶着年纪大的王大娘坐下。

    “你是陈友的媳妇?”顾明朝问道。

    陈家娘子笑容一僵,还是点了点头。

    “陈友识字吗?”他摩挲着书皮,之前审讯的时候,他接触过陈友,当时陈友表现得目不识丁,连供词都不认识,那群负责搬运白兔的混混,个个都是大老粗。

    陈家娘子捋了捋鬓角,笑道:“我们穷人家饭都吃不起,如何识字,陈友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

    “那他怎么买了书?”顾明朝挥了挥手上的话本,不解地说道。

    陈家媳妇摇了摇头。

    “他什么时候买的?”顾明朝坚持不懈地问着。

    “不清楚,他总是早出晚归,夜不归宿,日日不着家哦,我如何知道。”陈家娘子语带怨恨地说着。

    倒是一旁的王大娘开口说道:“我记得那次他很晚回来,喝了好多酒,还敲错我家门了,满天酒气,一直说什么这书真好,陈家娘子,你还记得吗,那天生儿不在,我还喊了你来接他回去。是不是那个时候,那日他怀里鼓鼓的,想来是放着这个。”

    陈家娘子焕然大悟,点了点头,附和道:“好像是的,他还把这本书藏在枕头底下,我昨日收拾的时候从他枕头下找到的。”

    时于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分架子也没有,好奇地说道:“他不识字,放书到枕头底下做什么。”

    陈家娘子勉强露出笑来,摸着粗糙的手背,敛眉说道:“他一直有主意,做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我也是出事后才发现的。”

    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藏着一本艳词糜语的文集本就奇怪,若是为了那些艳俗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图比字更好,但陈友却是买了一本书藏着,这事便说不通。

    但陈友此案并没有什么疑点,而且他只是负责搬运的人,在这个案子中起到并不重要的作用。顾明朝皱眉想着。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小寡妇,你人呢,快出来给哥哥看看,别躲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在隔壁门口响起,紧接着又冒出另外一人猥琐的笑声。陈家娘子脸色一变,站起来匆匆而去。

    王大娘拉也没拉住,着急地直跺脚,对着屋内的王二麻子焦急地喊着,“生儿,生儿,快去隔壁看看。”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便打了起来。陈家娘子身形瘦弱,拿起竹竿子打人的架势可不差,边打边骂,气势汹汹,打的两个醉酒的青年壮汉嗷嗷直哭。

    隔壁那个原本趴在墙头观望的长脸女人突然冲了出来,她趴在被打的站不起来的两个男人身上,鬼哭狼嚎。

    “天杀的啊,你个泼妇自己成了寡妇还要让我也成为寡妇不成,真是没有良心的恶妇,和你那杀人犯当家的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太可怜了,嫁了个没用的,还被寡妇一家接连欺负,日子没法过了……”那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一块石子扔在那人的身边,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愤怒地响起:“你才是泼妇,天天来我家捣乱,自己管不好自家人,怪不得我娘要打你。”

    “宝儿……咳咳……回来……”屋内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

    王二麻子终于翻出玉佩,杀气腾腾地冲出来,他可不会怜香惜玉对着抱在一起的三人便是一顿揍,一边打一边喊道:“一个三岁小孩都比你们懂事,丢不丢人,上寡妇门前打秋风。”

    王二麻子五大三粗可不是陈家娘子能比的力气,不一会儿,三人假哭变真哭,屋子边上的围了一大堆人,个个带着看热闹的神情,朝着这边张望。

    “三天两头上门找茬,就借着耍酒疯,屁事不干,你他妈还有脸叫唤,自己想做什么腌臢事情自己清楚,养条狗都比你们好……”王二麻子边打边骂。

    “你个狗娘养的,跟着杀人犯混,迟早也是要进去的。”三人里最年轻的那个男子被打的酒也醒了,疯也不撒了,抱头鼠窜,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王二麻子气得眼睛都红了,打得更加用力,陈家娘子怕出事便连连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小心出事。”

    时于归眉头皱起,对着长丰使了个眼色。

    “陈家也是命苦,小友三岁没了爹,陈大娘身体一直都不好,五岁就一个人操持屋里屋外,好不容易娶了媳妇,日子刚变好,结果生宝儿时候陈家娘子难产,身子坏了。一个人要养这么多人,一年的药费就够呛的,本来做生意好好的,他又换了别的行当,前几年开始拿回家好多钱,大家都说他发达了,有出息了,没想到竟然是赚这种脏钱。他娘气得大病一场,差点就去了。”

    王大娘伸着脖子朝那边张望,唉声叹气地说着。

    “陈友多好的孩子啊,人又聪明记性又好,就是缺了点气运。”

    时于归看了王大娘一眼,见她一脸愁眉苦脸,她的面容里都是对陈家的惋惜,敛下眉,低声问道:“你知道陈友犯了什么事情吗?”

    王大娘神情一怔,叹了好几口气,这才说道:“知道一点。”

    她双手紧握,带着局促不安的神情,看了时于归一眼,脸上神情纠结又难过。

    “我知道的,他干的是黑心事,拐卖小孩女人这事他都做得出来,这是要天打雷劈的。”王大娘恨恨地说着,可转眼她就露出难过的神情,“可是,我看着小友长大的,他真的很乖的,要不是他家这情况……哎,我知道……”

    “我知道他杀千刀,他干的不是人事,他混账,他天打雷劈,可他已经死了,难道还要我带着这一屋子老弱病残给他陪葬吗?”隔壁陈家娘子猛地扔下扁担,坐在地上大哭道。

    “几年前他带回钱可给村里修了水渠,你们之前捧起碗来喊爹,放下碗就骂娘,如今是要逼死我这一家老小啊。”

    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脸色讪讪的,老村长也面容尴尬,板着脸呵斥道:“胡扯,一码归一码,陈友是陈友,你是你,这事也是李家做得不厚道……”村长话没说完,李家三人便又撒起泼来。

    “他几年前便有钱了?”顾明朝扭头问道。

    王大娘的心事还在外边,闻言只是随口应道:“三四年了吧。陈友真的是个好孩子,村里的路和水渠都是他出钱修的,他……他怎么就做出这种事情呢?他对我们很好的,怎么就,就……”

    “三四年……”顾明朝摸着这本书低声重复着。长安县那伙假和尚不过只来那个三个月,陈友被雇成打手也不过着几个月的事情,如何是三四年。

    他心中疑团激生,握着手中的书,忍不住大胆猜测:慧法和尚一案也许并没有结束。是的了,刑部大牢那把火并没有找到凶手。

    外边热闹渐歇,长丰露了一手,震慑住众人,也防止正在气头上的王二麻子真把人打死。

    陈家娘子也不再过来,带着稚儿寡母进了屋子,王二麻子一脸晦气地走了进来,嘴巴还是在骂咧咧。

    他看到时于归和顾明朝才想起正事,掏出一个玉佩说道:“你们要的。”

    顾明朝接过那个玉佩,玉佩花纹繁琐,似一团青藤在盘绕,又似祥云在飘动,模样华丽不似凡品。只是他还没看出什么,就感觉到时于归踮起脚尖,整个个人靠向他,使劲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耳朵一红,还未说话,听到时于归奇怪地咦了一声。

    “这不是曹家的花纹吗?”

    作者有话要说:头真的好疼!错字明天该!我睡了!晚安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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