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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冥云阴重, 黑云携卷着一团浓雾沉沉涌动,不一会儿便遮盖住整个长安城的天空。黑云压城的局面顷刻形成。街面上,慌乱的人声隔着墙影影绰绰传来, 厚重乌云下隐约有紫光传来, 一场剧烈的春雷蓄势待发。

    形容匆匆的顾明朝刚出刑部司大门便和赵源遇上,赵源从宫内匆匆离去后直奔刑部司, 没想到竟然和顾明朝在门口遇上。

    “顾侍郎碰见你正好, 我刚想和你汇报一下那些人的口供……顾侍郎, 你去哪……”赵源第一次发现一个文人的脚步竟然也可以这么快, 他就像背后有人在追他一样,像是要赶雨似的,赶在即将到来的那场雨来到之前走到目的地。

    “顾侍郎, 你去哪里?”赵源追在他后面, 忙不迭地跟在后面喊着。顾明朝像是突然看到他,猛地停下脚步,他转头,一向温和的眉眼罕见地露出凌厉的神情,连见惯了血腥的赵源都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忘记要说什么。

    “那些和尚是不是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负责喂养‘白兔’, 其他的都不知道。”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发光,似乎燃烧着火焰, 眸色比压境的乌云还要阴沉,但赵源却是觉得里面在闪着不可直视的光芒。

    “朝云寺大殿的味道不是一品香的味道,那他一品香在哪里点?”

    “那群小混混的身上一直有一品香的味道, 这味道经久不散,他们既然不是去朝云寺搬人又去哪里搬?”

    “既然人不在朝云寺,朝云寺的人如何去喂养‘白兔’?”

    “为什么他们选择在长安县设立粥棚, 地点设立在城西破庙,但我和公主在巷子门口就碰到那群混混,城西都是良民,一家若是丢了人必定会去报案,他们不是随意拐卖人,而是有选择性的,单靠居无定所的流民,这个条件如何保证达到。”

    一道惊雷终于劈下,划开阴沉压抑的天空,紫色闪电如蟒蛇粗壮,自远处奔袭而来,大地瞬间暗沉下来,天雷阵阵,大雨即将倾盆而至,誓要洗濯污秽的人间。

    顾明朝的问题就像是一把剑,随着层层深入,拨开了这个大案狰狞的一角,海面上的一角冰块之下是巨大的冰山,稍微探测一二便觉得有些难以忍受的眩晕感。

    赵源被顾明朝的连环问题问得发蒙,一时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刚毅沉着的脸上露出呆滞的神色,闪电映着灰蒙蒙的天光在他脸上照出错愕的不安感。

    顾明朝万千悖论思绪在脑中徘徊,他隐隐觉得自己快要抓住一条线索,便可以彻底解开所有的谜团。

    “赵队,麻烦你继续去刑部大牢务必看好所有犯人,必要时分开看管,不可随意交谈,还有,谁都不可以靠近刑部大牢,切记。”顾明朝抹了一把脸,黑到极致的瞳孔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谁都不可以!”

    赵源下意识地应了下来,常年习武的敏锐自觉让他深知此事并不简单,收起宫内的散漫心思,行礼退下,向刑部大牢跑去,这个时辰正是换班的点。

    天边一道惊雷响起,他眼皮子忽然抽动了一下。

    顾明朝的视线在他看向刑部东跨院档案楼的位置,那里封存着一年前长安寺的案子,包括当时被判斩首的名单,所有办案人员签字,高高耸起的楼层,在黑沉的天际下似乎要捅破妨碍到自己的乌云,留下一个狰狞的大口。

    赵源匆匆回到刑部大牢,换岗才刚刚开始,两班交接的人刚刚碰面,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回来,负责看守的副队楞了一下,随即疑惑地说道:“赵队,你怎么回来了。”

    赵源心绪早已收敛干净,他正准备开口,忽得想起刚才眼皮抽动时的心中异样,便咽下要说的话,随意地敷衍着。

    “从宫内禀告完自然就回来了,今天看样子会下大雨,午时不到天气便如此阴沉,叫兄弟们打起精神,还有,把这几个人分开关押,惠法和慧根分开关押,其余几个和尚也分一分。你,来,去禀告郑将军说人手不够,多派几个人来。”

    副队不解地看着他,愣愣地说道:“不是都交代了,怎么又要分开,这样拉长了巡视队伍,怕是不妥。”

    赵源看着换岗的人已经调换完毕,他扫视他们,见他们开始巡逻便收回视线,含糊地说道:“以防万一,没事的,你也两天没合眼了,也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放在案上,一手下意识放在腰间,这是警惕的意思,这可以让他最快速度拔出刀来。

    空气中湿气弥漫,刑部大牢阴森,这种天气更容易让人焦虑不安,他的眼睛看向被长长拖出背影的兄弟,眨都不眨一下,他心中略略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来得很奇怪,却曾经救过他无数次。

    他一旁的副队,眨了眨眼睛,看到那些巡逻的人逐渐消失在眼前,右手摸上了钢刀。

    大雨倾盆而至,像是有人捧着一盆水追着人倒下去,每个人都猝不及防变成了落汤鸡。屋檐被豆大的雨滴快速的击打,那架势像是要把屋顶砸穿,来不及进屋的人被砸得晕头转向,眯了好几次眼才跑到屋檐下,刑部里的野猫凄厉地叫着,所有人都是慌乱又忙碌,带着不安焦躁的情绪。

    档案屋里,顾明朝趴伏在案桌上,只有一盏豆大的烛火在静静地燃烧着,外面大雨滂沱的声音他充耳不闻,眼睛飞快地扫着档案,一行行字体在他眼前滑过。

    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案情,被他在短短一瞬间来回反复推敲。

    长乐寺一案如今想来办得确实简单,像是被人推着走一般。在他毫无头绪的时候,阿瞳出现了,在他寻找寺庙的时候,那个奇异略带花香的香烛便出现在寺庙中,结案的时候,那群和尚老实交代,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断案,快速地让所有人都得到惩罚。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最后的接头人没有找到,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一条只剩下尾巴的毒蛇,掀不起任何风浪,等死是它唯一的选择。

    “共有十八名僧人斩立决。执行官……曹海。”

    曹海,如今的工部尚书,凭借夫人是安平县主的缘故,当年在众多对手中,最不起眼的他竟然奇怪又理所当然地任职尚书一职。

    ——“那个慧根就是当年给我们吃的僧人,我不会记错他的。”阿瞳惊慌恐惧的话在耳边萦绕。

    那段噩梦的往事在他无意间看到卫兵抓着的人的时候瞬间被开启,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让他吓得牙齿打架的人,那个当年本来死了却没有死的人。

    为什么就是他没有死?顾明朝阖上档案想到。当年一共有十八名僧人被抓,为什么只救出他一个人。

    因为他有一个非救不可的理由。

    他们只是负责喂养,暂时看管的人,不过是底层的底层,看管人连一只狗都做得到。

    一只狗都做得到的事情,为什么要找十八个人来做。

    为什么?

    顾明朝撑着脑袋,闭上眼,当年所有事情都是他亲自经手的,所有人的口供言辞都在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就只是负责看管‘白兔’的。”

    ——“那群拐子把小孩骗过来放在我们这里而已。”

    ——“锁定上香的人只是因为女人比较多。”

    ——“人选标准都是接头人给的,人也是他们运走的,最后怎么出城也是他们决定的,卖到哪里去我们也不知道,都是接头人啊……”

    顾明朝的眼睛倏地一下睁开。

    ——接头人?

    一个掌握着全部链条的接头人也许当时并不在那个矮小隐蔽的院落里,而就是在那群僧人当众。

    有人必须要救出某个人,因为那个人掌握着这条罪恶链中最重要的步骤,培养这样的人,太难!

    ——慧根就是当年消失不见的接头人。

    顾明朝站了起来,所有的线索瞬间连了起来。

    王二麻子曾经说过“他们把货物搬到假和尚那边去”。

    他们一直以为是把粥篷的人搬到朝云寺,王二麻子只是一个打手,根本不知道事情步骤是什么,还以为是最开始的一步,其实那个时候的搬运已经是这个犯罪的最后一步,装车带走。所以一品香确实不在朝云寺中燃烧,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被关在接头人那边,而是在其他地方。

    他们其实抓住重要的头和尾,却漏了中间那段,所以一直找不到被抓的人在哪里。

    慧根一定知道人在哪里!

    顾明朝把书放回架子上,开门,瞳孔猛地一缩。

    西边冒了漫天大火,连瓢泼大雨都浇灭不了那火势,那火似乎要把天上的乌云都要染红,雨滴下来像是带着血一般,阴森可怖。

    时于归不知为何心情烦躁极了,也许是因为隔壁两个又开始斗法,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如何厉害,挑着一个字都要说上两句,也只有安太傅能治得住她们,无论她们说什么都一板一眼地解释着,鼻尖是熟悉的,加倍的蔷薇香,原本淡淡的香味,如今加倍叠上来,熏得人作呕。

    谢凤云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讲的是点到为止,高傲端庄,今日像是要和杨如絮这个暴发户争出个高低一样,处处要压她一头。

    “仁者,情志好生爱人,故立字二人为仁……”

    时于归听着她又开始侃侃而谈,心中烦闷,一抬起头来,便看到门外长丰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焦虑。

    空中春雷阵阵,一波接着一波,像是要把大地都要震醒,时于归听着雷声,心中一动,突生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太好看了,我们和恶的距离……强撑着肿肿的眼皮码字,没想到思路贼好,哈哈哈。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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