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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便是千秋大典,今夜鸿胪寺灯火通明,一盏盏琉璃灯在回廊上亮起,几步一盏,层层叠叠。仆从的身影被长长拉开,在黑夜中被晕开黄色的圆晕,一派热闹忙碌的场景,大堂外禁卫军把刚到的高丽句使者安排到安置客房。

    张典客拿着文书不停地和五个锦绣艳服,浑身满是金银首饰的使节说话。其中一位男子面容白皙,头戴青罗冠,身着衫筒袖,头顶耳后插有两根艳丽鸟羽,浑身金银杂扣,在屋内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鸿胪寺译语官一边加急翻看文书,打算连夜译制成奏折,以便明日庆典之用,一边和一路陪同使者入长安的译语官交谈,获取沿途信息,整理成册。

    他忙得手脚并用,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文书还剩泰办,急得他直挠头发。

    因为这份文书极为厚实,原本应是多人参与才能完成,但现在时间紧急,住得远的人根本赶不过来,年轻的译语官斜了一眼几个高谈阔论的高丽句使者,露出愤愤的神情。

    高丽句离大英不算路途遥远,他们竟挑着最后关头才到,如何不让人恼怒。

    鸿胪寺杨少卿匆匆而来,衣冠虽整洁面色却不好,显然刚刚从府中赶来,一看到厅外一团乱的模样,眉心一跳,烦躁之心油然而生,大声呵斥道:“鸿胪寺丞何在,乱七八糟,成何体统,怎么回事,天色已晚,还不赶紧安排使团去休息。”

    在角楼里分配人员住宿的王寺丞急得嘴巴生泡,此时更是叫苦不迭,万分后悔之前听了杨少卿的话,对高丽句未来之事迟迟不理,如今火烧眉毛,事态紧急。

    杨少卿可有杨家撑腰,自己当时真的是昏了脑袋,才信了他的话。他如今想来,若真的太子受责,别的不说,千秋公主定是要来大闹一场的,到时候定是他第一个受到挂落。

    “高丽句使者不可与扶余国和靺鞨部落使者安排在一起,这几日宴会安排错开些,前几日来的百济倒是可以一同入住,高丽句的风俗习惯到时给几位将领说清,小心行事,莫出了差错,还有这次使团的贡礼务必清点清楚,仔细些……”王寺丞顾不上杨少卿,对着一旁几人逐一吩咐道,又把手上的名帖交给另外一人说道,“找个译语官把名单对一下,务必完全正确,尤其是明日上朝六位,更是要核实清楚,切记。”

    那边,杨少卿满腔怒火也不能对使者发泄,入门前抹了一把脸,在露出的时候便是满脸笑意,他带着客套亲切的笑脸入了大堂。

    “张典客,交接得如何,明日寅时便要上朝了。”他站在使者后面轻声说道,语气轻柔,眼神却凌厉,张典客叫苦不迭,苦着脸说道:“并不是属下不想让使者去休息,是使者说他们丢了一个公主。”

    “什么!”杨少卿失声叫道,随即觉得有失体统急忙收敛神色,上前一步,严肃说道:“真的?什么时候丢的?简直胡闹,哪里丢了就该让周边州县……”

    “抱歉,是鄙人过失。”

    杨少卿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的公鸡,尖锐地叫了几声便收了声,僵硬地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谁也没想到那个年轻的高丽句使者会说官话,连一旁译语官都手一抖,毁了一张白纸,顿时心疼极了,再也不管其他事情了,专心投入翻译事业。倒是他身边原本一直陪同高丽句上长安城的译语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使者,但是很快移开视线,继续帮同僚翻制。

    张典客哆着手,您了半天没您出一句话来,倒是杨少卿不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收敛了心中的震惊,推翻了之前对待高丽句使者的态度,并且在短短时间内重新构建出一套方案,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严肃,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不知这位使节如何称呼。”杨少卿态度亲切又不失风范地说道。

    “鄙人乃高丽王四子莫里。”使节说话发音奇怪,宛如含着石头说话,但言辞举止像极了大英国人,连语句遣词都学得非常相似,想来是经过一番刻苦学习。

    杨少卿迅速把高丽句皇族顺序过了一遍,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翻出了这位王子的身世,心底有些不悦。也不怪人精一样的杨安把此人忽略了,实在是这人因为是贱婢所生,在皇室中排名极低。

    高丽句嫡庶之分比大英还属苛刻,贱籍之人入了高门大户,哪怕极为受宠的或者生下孩子,依旧不会母凭子贵,在整个民族阶级中仍属于贱户,可以被嫡系一辈任意发卖打骂。

    如今高丽王王子便有十三位,其中八位为庶子,两位为良子,三位为嫡子。其中这位四王子莫里就是宫婢所生,母妃又不受宠,一夜风流后便泯灭如众人,要不是身份文书上盖着国印,一个为贱籍的人竟然也能为圣人贺千秋,当真可笑。

    高丽王竟然派一个庶子前来,当真是不把大英放在眼里。杨安心有不虞,面色也冷了些,公事公办地说道:“公主失踪,王子为何不立即要求沿路州县协查,如今都以到长安城,明日便要上朝,这可如何是好。”

    一般使团带公主、郡主借着千秋盛典名义入长安城,名目不言而喻,不过是想送人进圣人内宫,以谋取更多利益。

    这样的女子一入内宫便从此连接起两国之间的关系,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监视,被控制,甚至连生育之事都将不受她自己控制,但两国开战,第一个受到牵连的便是她,所以但凡心疼女儿的没人会愿意送自己女儿入宫为妃。

    使节面露难色,视线下移,不再和杨安对视,只是轻声说道:“公主就是入城的时候才发现丢了。”

    杨安眉心一跳。

    入城!?那不就是刚刚!

    他面色严肃,冷得吓人,高高的颧骨隆起,在灯影下打下凌厉的阴影,他转身对着张典客说道:“带我的令牌,让神武军秘密搜查。”

    张典客原想说神武军非皇族不听召,刚一张口就被他脸色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诸位还请去议事厅译制,王寺丞把所有使团人员都带至一处,切不可怠慢,但也不可随意出入鸿胪寺。这边,烦请四王子和几位使节随我前来,仔细回想一下公主是怎么丢的。”杨安做事雷厉风行,也难怪年纪轻轻桌上少卿一职。

    他很快把无关人员都清理出去,顺便把在场的全部嫌疑人控制起来,最后带着四皇子去了内间,打算详细了解这件事情。

    这事说来他本不该着急,但是事情出在公主是入城的时候丢的。按照外邦朝贡礼节,最后一步应该是城外亲迎,但高丽句迟迟没有讯息,他本着要看太子笑话的心态也没有多加管束,没想到这次打鹰被琢了眼,使团竟然连夜赶来,悄无声息,无事还好,可偏偏出事了。

    公主丢了!

    本来看人笑话的人便成了被人看笑话的人,任谁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太子只是稍微眯了一会便让侍女服侍着穿衣,千秋大典早操前,太子要代圣人去祖庙跪谢天恩,祖庙在长安城西边,和皇宫相距甚远,所以需要夜里起身。

    “太子,神武军刚封锁城门。”郑莱站在门口,天色漆黑,玄色军甲覆盖在他健壮的躯体上,隐隐带出冰冷的味道。

    太子原本下垂的眼皮倏地一抬,眉峰锐利,凤眼上挑,嘴角勾出一缕笑来。

    “把于归叫来。”

    门外的郑莱面色一僵,讪讪地说道:“公主在……在刑部司顾侍郎那里。”

    时庭瑜笑容逐渐消失,面无表情地看向郑莱,冷静地问道:“公主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和外姓男子在刑部司做什么!为什么没人禀告!”这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

    郑莱哆嗦了一下,心里苦兮兮地想着:公主做事他们那里拦得住,谁知道公主能在刑部和顾侍郎呆了整整一天。

    时于归前几日怒气冲冲回了东宫,当着太子面把谢家狠狠骂了一遍,立志要打谢家脸面,好不容易心情舒畅了,这才斗志昂扬地回了刑部。

    太子之所以这么痛快就把教旨给她,就是想让她远离千秋大典的是非,刑部地处偏远,人员简单,盛潜这个老狐狸可不会让公主在他眼皮子闹事,且又离东宫不太远,可谓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安全地方。没想到防了一手还有一手。

    “让她给我滚回来。”时庭瑜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说着。

    时于归这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她。

    “太子,柳娘子派人在西侧门。”一名右卫急匆匆赶来,恭敬地说道。

    时庭瑜张开的双臂微微一僵,手指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俊秀的眉眼微微下垂,在明亮的灯光下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滋味,

    “请到东花厅,孤随后就来。”时庭瑜很快就把那种情绪收敛了,淡声说道。

    侍女绕着太子,为他穿衣环带,太子站在铜镜前,看着面前模糊不清的人影垂下眼不说话,只是轻声说了句:“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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