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里沉默不语,一边走一边看着脚下的沙土;这些沙土所占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望不到边,但他在乎的不是这些。引起他注意的是——越接近死亡沙漠的入口,这些沙土就变得越来越柔软。他不得不想到即将面对的流沙,以及被流沙吞没的情景。
那么,落进流沙中会怎样呢?格洛里不是害怕这件事,而是害怕那些像流沙一样吞没自己意志的事情。
渐渐地,格洛里想到了那一段在沙土里挣扎的日子。当脚落在松软的黑色沙土上,他就仿佛回到了过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变回童年的样子,并且发觉自己在沙土中躺着——小格洛里被贵族孩子围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就迎来拳打脚踢。
而下手最重的孩子就是诺顿家的公子伍弗。他比小格洛里高半头,皮肤还算白,而且吃得壮实;他轻轻一推,就能让小格洛里摔倒。可是,他不只是要看到小格洛里弄得满身都是沙土,还要用言语羞辱。
“瞧,又一个平民来到了这里,他连给我们抄写魔法咒语的资格都不够呢!他最多给我们擦鞋子!”伍弗用力踩了一下小格洛里的左手,然后炫耀。接着,他又踩着小格洛里的右手,还往他身上吐唾沫。
“呵,他现在可以变成泥土人了!”伍弗掐着腰,补充道。
小格洛里试着挣扎,就像其他孩子一样,不想在校场里丢人现眼。所以,他试着抓住伍弗的脚,用力推了一下,但没有作用。
于是,小格洛里又试着抽回右手。他没想到的是,这反而让伍弗踩地更用力了。接着,小格洛里就听到了一声讥笑。
“瞧,伍弗在彰显诺顿家族的威严呢。那个家伙,要成为下一个擦鞋子的人了!没准,还得挨饿呢!”
听到这句话,小格洛里就更加努力地挣扎,甚至用蹬脚,可同样没有起作用;那几个贵族孩子按着他的腿呢,就像按住了一只想要逃走的兔子一样。心急之下,小格洛里只好使劲扑腾,扬起了一阵沙土。
没了力气,小格洛里想要寻求帮助,就往远处看。南边的树荫之下有几个望向这边的孩子,所以小格洛里就把希望放在了这些孩子身上——他们跟他一样是平民出身,穿着粗制的麻布衣服。
“你们得帮帮我!”小格洛里吼道。
“不,我们没法帮你!”一名孩子喊道,“你得像我们一样,听伍弗大人的!否则,你就得吃苦头!”
这名喊叫的孩子,攥着拳头,但说出的话却是在劝说小格洛里顺从伍弗。他只能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平民——一个平民怎么能对抗贵族呢?维纶国王没有实现人人平等的愿望,就是因为很多王权贵族竭力抵制。没有权力,能怎么办呢?
“你们得帮帮我!”
尽管小格洛里竭力地恳求,但那些平民孩子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只是不来帮忙,还转身躲到了树后——那些孩子害怕伍弗,甚至真的有给伍弗擦过鞋子的。
于是,小格洛里只好忍下了这丢人的一幕。我来这里是学习魔法的——小格洛里告诉自己,让自己不要还手;在伍弗的拳头落下的瞬间,他索性抱住了自己的头。
但丢人还不算是最坏的情况,如果被授课老师发现,他就得贴着墙角罚站,并且只能痛苦地面对角落里搬运面包屑的蚂蚁。然后呢?他就只能试着去默背已经学到的魔法咒语,错过写在黑板上的新内容。
失去一堂学习魔法课程的机会,会让小格洛里苦恼很久。我想要学到更多东西,还要牢记更多的魔法咒语,他在心中说。
“如果学不到东西,那我来这里做什么?不能让他们继续欺负我了!”小格洛里鼓起勇气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小格洛里试着躲避伍弗,就像与小伙伴玩的捉迷藏一样。
当下课铃声一响,小格洛里就躲在教学楼的后面;那棵提供阴凉的树与盛放的花成了陪伴他的伙伴,而那些蝴蝶与蚂蚁成了他倾诉的对象。
就这样,小格洛里默背着书本上的魔法咒语。累了,他就嗅着花香,睡个美美的午觉;若是心烦,就与蝴蝶、蚂蚁对话。
“瞧,伍弗找不到我了,我能安心牢记魔法咒语了。”小格洛里对蝴蝶或者蚂蚁说。
总会有蝴蝶安然地落在花瓣上,时而飞过小格洛里的面前。而蚂蚁呢?它们始终在搬运东西,就像是在告诉小格洛里一件事情——只要辛勤,粮食是越屯越多的。
随着时间的逝去,小格洛里越来越有耐心了。他知道想要成为蝴蝶就需要经历破茧的一刻,知道想要有改变就得坚持。
若是上课的钟声敲响呢?小格洛里就抱着书本跑回课堂,认认真真地听课。日复一日,他手中的星光就这样成长着。
可是,挨打、罚站,这一切又重演了。伍弗与他的小跟班找到了小格洛里躲藏的地方,他们将小格洛里的书本丢进刚浇完水的花池中,还顺便抓走了欢快飞舞的蝴蝶。
令人难过的事情是,那只蝴蝶的翅膀,被伍弗撕了下来。伍弗将蝴蝶的翅膀随手一抛,就像是抛掉小格洛里的梦想一样,让小格洛里伤心极了。
看着伍弗得意地转身,小格洛里从水洼里爬起来。他大声嚷道:“你们毁了那只蝴蝶!你们不能这样做!”
然后,小格洛里就冲了上去。这一次,他想要还手,让伍弗尝到苦头。但想象的事情总跟现实发生的结果不一样,小格洛里又挨揍了——他想到卡洛斯夫妇为了送自己来这里而做的辛苦付出,然后就犹豫了;他收起了拳头,站在伍弗的面前,再次被推倒。
“那只……蝴蝶……”
小格洛里难过道。他没有喊出声,强忍了这一顿拳打脚踢——他知道那只蝴蝶是因为自己才遭秧的。
挨了打之后,小格洛里就决定认真地思考。他浑身泥泞,就这样跑回课堂。
小格洛里很苦恼。他回想伍弗说得话,然后问自己:“我就这样忍受他们的欺凌吗?在村子里,那些小伙伴嘲笑我的魔力微弱;现在,我来到这里,这些贵族还要欺负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合着嘴,紧闭牙关——小格洛里难过地望着窗台上放着的沙漏,一边默写魔法咒语。
沙漏中的沙子吸引了小格洛里。那些沙子就这样从上端的玻璃球里下落,然后在下端的玻璃球里堆积起来。他拿起沙漏,然后端详了一番,最后发现了沙漏两端的刻字。
“每分每秒,时间从不停歇,”小格洛里翻转沙漏,依次念出两端的铭文,“你可以倒置沙漏,但无法倒置时间。”
“倒置!时间的确无法倒置,但我……”
小格洛里在心中惊呼。他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但这一次的办法不是一味地找地方四处躲藏。我可以暂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剑术上,他想。于是,他决定白天将精力用在魔法学习上,并且在晚间自修课的时候去练剑。
“对,剑术。一名魔剑士可不只是得拥有魔力,还得做到熟练地用剑。如果我能先将剑术练好,那就能在这一方面应对伍弗了。”小格洛里高兴地自言自语。
很快,小格洛里就付诸行动了,甚至让自己所做的事情超过了预定的要求。他不只是在夜间去练剑,还比别人早起几个钟头进行晨练。
从此,树林中的猫头鹰就代替了蝴蝶与蚂蚁。小格洛里就在它的陪伴下,成了神迹之城西侧树林的常客。
双手举剑,然后踏步、挥剑——小格洛里将每个动作反复练习,直到双手疼痛,直到自己满意。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还可以毫无顾虑地放声笑。
“我一定会将剑术练好!”他说。
不过,他也没忘记默背魔法咒语。那些晒干的书籍,尽管皱巴巴的,他还是没打算拿钱去换新的——不清楚的字都被他重新描过。他将书籍放在挎包里,随身携带着。如果因为练剑而疲惫,他就拿出书本继续温习课堂上的所学。
后来,小格洛里熟记了现在所学的咒语,就安心于练习剑术了。渐渐地,关于魔力微弱成长的烦恼又上了他的心头。然而,他却不知道一直有个人关注着他;那个人是谁呢?那个人就是维纶国王的左手——神圣法师泽维尔?挪亚。
趁着小格洛里休息,泽维尔就从树后走出来。
“瞧,一个被宫廷之事折磨的老头子,在这里碰见了一个为魔法而苦恼的孩子。”
泽维尔微笑道。他上前安慰小格洛里,跟他谈论维纶国王的事迹,然后从宫廷的趣事谈到魔法。
“你不擅长魔法,而我不擅长剑术,我们有相似的地方;如果你能把自己所做的事情坚持下去,那么我可以为你提供一点帮助,”泽维尔补充道,“坚持,它是一件孤独的事情。”
随后,泽维尔拍了拍小格洛里的肩膀,而太阳正照耀着他俩。
刺眼的太阳,让小格洛里闭上了眼睛。当他睁开眼睛,已经身处废墟之地;他拍打了下胳膊肘,发觉自己恢复了体型。
“瞧,我们已经在这里了。”格洛里呼了口气。他揉了揉眼睛,然后伸手遮挡阳光,才发现拍打自己肩膀的人是身旁的狄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