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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子然深深看了汪知青一眼。
这时候,他才算是彻底接受了她。
这女人虽有些小心思,但总体上没什么大错。
或许,可以没必要这般再审视她了?
“你有什么愿望?”
钟子然开口问道。
汪知青反射性道:“想回家。”
不是回原身城里的家,而是回她现代的家,她想念爸爸妈妈了。
钟子然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岔路口高高的草丛已经被邱风给铲了一半,一条小道直接可通往鬼屋。
钟子然顺着小道住进去。
汪知青站在原处,直到看不清他的背影,这才转身离开。
她害怕鬼屋,不仅是因为被硬硬蛇咬怕了,更是因为她怕鬼。她自己就是鬼魂附身,因而对那些鬼神志怪很是忌惮。
钟子然到鬼屋的时候,黎老太已经烧得迷糊了。
她嘴里不停叫着“小茜,别伤害小茜”“小强,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钟子然轻轻唤她,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嘴里依旧重复那几句话。
这是个好机会,但也是一个危险的机会。
若施针得当,她不仅烧会退,脑子也会变清醒。
但稍有差池,她或许会命丧黄泉……
钟子然毫不迟疑,把她扶躺床上,开始施针。
足足十五分钟。
刘婆端着冒热气的药过来时,就看到老友太阳穴和额头附近扎着长长细细的银针。
刘婆摒住呼吸。
这一次,她可以非常确认了,钟二的医术的确是高明!
黎老太的呓语停止了,她的神情变得安详。
“药!”
钟子然朝刘婆道。
刘婆是把家里煲药的整个瓦罐都用篮子提来了,她倒了一碗药,递到钟子然手边。
黎老太神志还没清醒,自己吃不了药,只能灌。
钟子然的动作并不算温柔,甚至还有些粗鲁。
能不粗鲁吗?
一看到这老太,钟子然就想起自家妹妹要被她家孙子拐走,心里能舒坦才怪!
刘婆心疼自己的好友,不过却爱莫能助。
好友脑袋上颤颤巍巍的那几根银针,让她不敢让钟二放开她,让她来喂好友吃药。
喂完药,黎老太衣领和嘴角带了药渍。
钟子然把药碗一甩,要回去了。
“哎,你那么快回去,她怎么办?”
刘婆叫住他。
钟子然伸展一下身体,头也没回地朝她挥挥手,“您老帮她换换衣服,小心别把针碰掉了。每三个小时,给她喂一次药,等早上六点,我再来拔针。”
黎老太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至于醒来之后,会恢复成什么样,就只能看她自己了。
刘婆看着钟二的背影,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男儿心,真难懂!”
刚才还觉得他形象高大,但一转眼,对着他冷酷的背影,又觉得这就是廖阿婆跟她说过的混不吝钟二。
不知道尊老爱幼!
她这么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他居然也不说留下帮忙,转身就走?三个小时要喂一次药,这可要了她的老命哟!
刘婆无奈,心里虽然小嘀咕,却也知道,钟子然没有义务救好友,但他救了,那就是值得感恩的。
为了方便喂药,刘婆只好把药罐子拿到鬼屋里破败的、临时搭起来的简陋灶台上,放着。
每个三个小时,用武火煎十五分钟。
第一个三个小时,第二个三个小时,终于在第三个三个小时到来之前,黎老和邱风回来了。
他们灰头土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被冻红了,身上的衣服也都被雪打湿了。
他们紧赶慢赶,还是这般晚才回到村里,回到鬼屋里。
刘婆疲惫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看到这爷孙俩的狼狈,就知道他们这是在外面遇到了事情,才耽搁的,便也没追问。而是用平静的语言,把刚才老友紧急的情况,钟子然救人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们。
这爷孙俩闻言,后怕。
这次镇里组织铲雪,他们下放改造的人是一定要参加的,逃不掉。
黎老太之所以能幸免,原因有二。一是,她脑子确实有问题,指望她干活,是不可能的,她只会捣乱。二是,黎老和邱风主动提出延长工作时长,以抵扣黎老太的劳动时长。
领导同意了。
正也因为延长了工作时间,他们才会大晚上遇上胡搅蛮缠的红袖章,被他们批了很久。
有些小红袖章还团了雪球,往他们身上砸。
直到他们俩干完延长的工作量,才得意逃离这些红袖章。
不过,被这么一耽误,他们就回来晚了。
“谢谢您,刘婆婆。若不是您,奶奶她……”
邱风说不出最后那个字,他朝她深深鞠了个躬。
他下放,是为了保护爷爷奶奶,但是却不争气,自身难保,累得爷爷替他操劳。
他刚才又因为一时不忿,怒目看了红袖章一眼,就被那些红袖章加倍为难,到现在才被放回来。若不是有刘婆婆,他就差点害死奶奶了!
刘婆见他们回来了,松了一口气。
他们若再不回来,她还真是熬不住。
她把药碗塞到邱风手里,交代他,“两个半小时后,把厨房里的药用武火煎上十五分钟,再喂给你奶奶。”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就要离开。
走到半,她突然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交代,转身,道:“对了,六点去找钟二来拔针。”
她这次说完,是真的离开了。
人老,就熬不住夜了。
为病人守夜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年轻人来干吧。
钟子然昨晚回来后,就睡了安稳觉,直到天蒙蒙亮,他估摸要拔针了,这才起床。
但一打开门,就看到刘婆站在门外,一双黑眼圈深深的眼,一张疲惫不堪的脸!
嚇!乍一看,青青白白,有点像干尸。
钟子然被吓得瞳孔在一瞬间扩张,但很快又被他稳住了。
可不能被刘婆看笑话。
不过,他想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刘婆看到了他被惊吓的样子。
“你可睡得真好!今天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见他被吓,刘婆心里爽快了。
看他以后还把她扔在鬼屋独自照顾病人?!哼,吓死他!
心里微妙的爽感,让刘婆笑起来都格外慈祥。
钟子然却觉得后背一凉。
“呵呵,刘婆,你起得好早呀?”
刘婆眯眯眼,“哪能呢?三个小时要喂一次药,我哪里能睡觉?”
就算回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但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最后只能认命起床,站在钟子然门前,等他。
钟子然但笑不语。
刘婆也没再在这事上扯皮,“厨房里有米粥,还有一小碟萝卜干。”
她也不是光站在钟子然门口,想要吓他,她还做了早饭。他昨晚救了老友,若不是他,她又要失去一个朋友。
她老了,身边的朋友们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断绝了往来。虽然,对明远和凌凌而言,到十里大队是他们人生中的黑暗时期。但对她来说,却是上天对她最好的仁慈。
钟子然吃完稀粥配小萝卜干,就要出门给黎老太拔针。
窝在屋檐下,被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盖着的三三,挤了挤身边的阿福,取暖,再朝人模人样的主人投去鄙夷的一眼。
主人昨晚做的事情,它都看在眼里呢!
不尊老!帮照顾一下病人,对身强力壮的主人来说,根本不是事儿。用得着那么绝情吗?累得刘婆今早都没精神给它和阿福团黑团团!
最后这一句抱怨,才是三三鄙夷钟子然的主要原因。
钟子然接收到三三凝聚着千言万语的视线,邪气一笑,带上了属于原身的流里流气。
他这一世,是个混不吝的二流子。
尊老爱幼?不存在的!
三三吃不到小黑团团,他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有惭愧这样的情绪。
不过,三三控制身体本能的能力太差,原本对小黑团团嫌弃得要死,现在却天天念叨,真是被啪啪打脸,痴迷于泥鳅,不得不说:真香!
三三能感觉到主人愉快的狭促,整只鸡都不好了,从破衣服里跳起来,不停朝主人“叽叽叽”叫。
钟子然更愉快了。
连人话都不会说的三三,真是让他欣慰。
钟子然笑着走出了家门,往鬼屋去。
刘婆听到三三的叫声,往这边看,看到了熟悉的衣裳。
这……
这是不是小豆的衣服吗?
她捡起来一看。
好家伙,都成了碎布条条了。
失去了温暖衣裳的阿福,愣头愣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三心道不好。
这个世界,穷得很,一件衣服缝缝补补又穿三年。小豆把他的衣裳给它们当被子,是要被训的!
就在此时,被尿意憋醒的三三打着哈欠,揉着小眼睛,打开了房门。
房间外的冷气让这小人打了个冷颤,清醒了。
再看看拿着他那件烂衣裳的刘婆,小人嘴巴嘟哝:“我一定是没睡醒。”
说完,就要把门关上。
刘婆抵住门,声音传来:“没睡醒?让刘婆给咱们小豆醒醒神。”
三三爱怜地看了眼三三,绕过他,走进屋里。
没了温暖的衣服,那就进屋吧。
小芽和小豆一间房,小芽还没醒,小豆的位置是空的。
三三跳上床,在小豆的位置上趴下。阿福跳不上床,巴巴地趴在小芽的鞋子上。
刘婆不骂人,她只是对着小豆,跟他讲道理,讲一件衣裳的生产流程,讲外面多少人挨冻受累,讲一个小男子汉必须要心有章法,穷养着……
小豆听得两眼发晕。
“我,我只是怕它们冷,给它们盖被子。”
小豆的话,让刘婆愣住了。
她笑了笑,原来是她误会他了,“对不起,是婆婆误会小豆了。咱们小豆是个好孩子,是个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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