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金色的梧桐叶子在风中沙沙起舞, 街头不时蹿过一两个反戴棒球帽的纹身少年,眯眼哼唱自我陶醉。时髦女郎依旧踩着小猫跟, 她们五颜六色的围巾和帽子是秋日巴黎街头最靓丽的风景。
成群的白鸥展翅掠过塞纳河波光粼粼的水面, 身批夕阳余晖奔向无限的天际,仿佛逐日的金乌,又似归家的旅人。
河边堤岸上斑驳的青苔, 就像高卢美人脸上的雀斑,白璧微瑕反而让那黑发蓝眼或棕发褐眸的精致面庞更加鲜活生动。
苏韵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林微之选的这地方真不错, 隐山林于市井, 把街头的烟火和富丽的美景都调进了一杯咖啡里。
坐在这里, 一杯咖啡,看着窗外发呆,就足以消磨掉一个下午的的时光。
侍者送上两份精致的小点,一寸见方的焦糖色方块, 上面浇了一勺深褐色的酱汁, 旁边按四叶草的方向摆了一圈薄荷叶。
林微之示意, “尝尝看,本店的招牌, 鹅肝酱焦糖乳酪。”
苏韵尝了一口, 好看的五官顿时皱成一团。
“很多人第一次吃,都会有些适应不了,但其实它的味蕾层次很丰富, 鹅肝的咸香和焦糖的焦香微甜混合在一起,如果你能接受更刺激的味道,可以压一片薄荷叶。他家的鹅肝酱会在发酵的时候,加一些黑松露,看你能不能尝出来。”
“这家店是家族产业,传到现在第五代了,老板的曾曾祖父是路易十八的宫廷厨师,店里很多招牌菜都是改良的宫廷配方。”
苏韵:……我吃个东西第一口吃不出好吃,还得多品尝几口,分析它味蕾层次?敢情不是吃饭,是写理解题呢?
她默默放下刀叉,招手叫来侍者,“你好,麻烦再给我来个芒果布丁,谢谢。”
林微之懵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努力品尝这种“高级”味道,再适时给他一个“确实如此”的崇拜眼神吗?
尝不尝得出来不重要,装也得装出来啊?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愣了两秒道,“你不再尝尝吗?”
苏韵摇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没耐心,第一口吃不下去的东西不会尝第二口。第一眼就不喜欢的人,后面也不会感兴趣。”
林微之挑眉,“你还真是……直白。不过,这样有可能会错过一些宝藏。”
苏韵微微一笑,“可能吧,但是当你有足够多财宝的时候,少那么一两块金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说话间,芒果布丁端上来了。苏韵立即开动,切开黄橙橙的布丁,一咬芒果的香甜在齿颊间流转。林微之觉得,她应该是真的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对这种热量炸弹没有丝毫犹豫。
吃完整块布丁的苏韵舔舔自己的唇,表情像只餍足的猫,“果然还是甜食适合我这种俗人。”
放下刀叉后,就有张餐巾递到手边,骨瓷杯里的红茶也已经续过,水温刚刚好。
“没想到,你还真爱吃甜食,我以为像你身材这么好的姑娘,应该会很注意饮食。”林微之很好奇。
苏韵无语,大哥,你是不是以前约会的都是模特啊?只有时尚圈的人才会为了饭碗如此苛求自己吧。
“该吃吃,该运动再运动呗。嗜甜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人怎么能和本能对抗呢?”
林微之摸摸鼻子,“好吧,儒家的朱熹不是说存天理、灭人欲么?”
“朱熹还跟自己儿媳妇偷情呢,这种说辞,听听也就罢了。”
“再说,不为人欲,你今天请我吃饭干嘛?难道不是想泡我?”
苏韵突然倾身去拿续茶,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林微之的手。
仿佛感到一股酥麻的电流穿过皮肤,林微之的耳尖微微泛红,他握着茶盏的指骨微微用力,嘴角的笑容却丝毫不变,反问“那你愿意吗?”
“那要看你表现如何了?而表现的第一条就是诚实。我喜欢说话做事直接的人,你有什么打算,谈生意还是合作,不妨直说,不用非得上演这种求爱戏码,林先生。”苏韵突然收起笑容,淡淡道。
“林老爷子当年来法国,携带了巨额资金,是美元资产,战后的欧洲美元大受欢迎,大多数人都只知道林家的核心产业是信博船运,但其实林老爷子当年还有一家金融公司,不显山不漏水却投资业绩斐然。”
“这家韦丛公司,名字跟信博无关,也不持有信博旗下任何一家公司的股份,算是林老爷子的私人产业,所以没什么人知道。”
“虽然你在雷诺汽车工作,但你同事也是韦丛的实际控制人,你是通过百慕大的vie架构控股韦丛的。法国老牌化妆品公司凡缇最近换将很频繁,听说是换老板了,那是你表哥吧。”
“最后,友情提示一点:商业间谍不是不能做,但老板亲自下场也太跌份了点。还有,我猜您家老爷子给投资公司取韦丛这个名儿,是用来纪念跟妻子之间的爱情吧。”
“您的祖母,一位来自勃艮第的伯爵小姐,当年听了元稹和韦丛的故事,应该是感动于中国唐代那位伟大诗人跟妻子之间的超越生死的深情。”
“不知道她有没有自己读过唐史,知不知道元微之前脚写悼亡词,后脚就把新的妻妾娶进门了。就像我说的,有不讨厌,令人生厌的是虚伪。”
林微之定定地看着她,既没有恼怒,也没有羞愤,反而饶有兴趣地点头,“受教了,之前祖父说大陆这些年来,运动频繁,文化衰微,中国人都快丢掉老祖宗的东西了,没想到也不尽如此。”
苏韵也懒得跟他闲扯,拎起包就走。反派死于话多,正派死于跟反派对话太多。她今天来只是为了告诉某些人,不要把她当傻子。对于一个以后也不必再见的人,也用不着礼貌周全。
“吧嗒”、“吧嗒”,林微之一开一合地把玩着暗银色打火机的盖子,看着苏韵的背影,眼神里流露出惋惜、好奇,还带着那么一点棋逢对手的兴味,最终归于平静。
自从上次在领馆的晚宴上认识林微之之后,苏韵就去查了他的背景。
虽然他表现得一副痴迷对华夏文化无限向往和痴迷的样子,还能时不时念几句诗词,但这种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苏韵。
除了学术大家和收藏家之外,她还没见过其他外国人是真心对华夏文化感兴趣,新奇有,猎奇也有,但要说有多认同,那是假话。
而且,自林永成始,林家的子嗣嫁娶都是法国的望族,到林微之这一代华裔血统已经很稀薄了,他能对母国有几分眷恋?
苏韵查到的这些东西,不需用多曲折的手段,都是她花钱雇人从公开法庭文件和工商登记中找到的,再加上她的推测,虽然不能保证和事实完全一样,但绝对足以据此怀疑林微之的动机。
虽然,她并不为霄邦卖命,但也不想卷入霄邦跟凡缇的斗争中。凡缇公司想进入中国市场是他们的事,如果哪天她真想跳槽去凡缇,也犯不着干出卖“老东家”的事儿。
不知是不是被苏韵戳破心中所想,丢了他高贵的面子,林微之再也没找过苏韵了。
培训之余做做代购,买买东西,没事去逛逛博物馆,跟新认识的朋友喝喝下午茶,苏韵在法国剩下的一个月都过得波澜不惊。
培训结束的那一天,黄瑛专程去机场送她,拉着她的手恨不得上演十八相送。
“你一向爽利,怎么突然这么矫情了呢?想我就飞回国看我呗,我也可以来巴黎看你呀。”苏韵笑道。
黄瑛翻了个白眼,“那能一样吗?我现在有事没事就去你宿舍蹭床蹭饭,你回国了别的不说,饭我是不好蹭了。”
苏韵无情地推开她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那你就想多了,主要是吃不惯西餐,我在国内从没自己开火过,我都是请阿姨做饭的。我这么懒的人,看着像做饭的吗?”
“我这么聪明的脑子,只有去赚钱,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说真的,你真应该在国内开个银行户头,把京市的房子买上几套,绝对吃不了亏。”苏韵三句话不离她赚钱的老本行。
黄瑛点头,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月的相处,但她对苏韵的经济头脑和战略眼光是绝对服气的。
“这也好办,我爸妈就在京市,我回头让他们帮我开个户,咱们这个生意的分成,我都存到国内的户头里,到数了就让我爸妈帮我看房子。”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登机了,落地之后给你报平安。”
“一路顺风。”
十一个小时之后,苏韵在京师机场落地。接机通道那里,傅士杰已经在等她了。
“你还亲自过来接?派个秘书或司机过来就得了呗。”苏韵嗔怪道。
“我正好没事,加上也挺想你的,就自己来了。”傅士杰心道,你现在说的好,如果我真没来接你,你大小姐肯定得找其他理由别扭了。
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这女人的脾气嘛。
“对了,有个人要见你,你肯定想不到是谁。”
“谁呀?”苏韵被他的语气勾起了好奇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向在我们苏姐面前装逼的人,必然会被打脸。以上~感谢在2020-07-08 20:22:01~2020-07-11 11:1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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