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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汤泉(二)抱抱

    苏遥对傅陵,略微有些好奇。

    按照他的脾性,对于普通的生意伙伴,或是普通的邻里朋友,并不会想去了解太多。

    甚至旁人说,他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但对于傅陵,稍微有些不同。

    这分不同,他也有些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

    但他并未阻止自己。

    他想知道关于傅陵的事情。

    出于礼貌教养,苏遥不会主动去打听;眼下傅陵既主动要说,苏遥自然是非常想听。

    上回的庙会,只说过一些,就被打断了。

    水汽迷蒙,傅陵一手握住苏遥,一手把木雕的大猫拿给他看:“你方才说这猫长得像桂皮,是很像,但并不是它。”

    苏遥仔细瞧了瞧:“比桂皮看上去小一些。”又补一句:“也比桂皮瘦。”

    傅陵点个头,浮起些淡淡笑意:“它叫八角,是我养的第一只猫。”

    苏遥并未多言,只听傅陵继续往下讲。

    温泉水咕嘟咕嘟地自龙头处冒出,傅陵微有感喟,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一些事情:“傅家原本是不养猫的,这是傅老侯爷送我的。”

    他转过头:“你还记得,上回庙会时我说,我想做个木匠么?”

    苏遥点点头,又低声道:“你说,傅老侯爷和你吵了一架。”

    傅陵顿了下,却勾起浅浅笑意:“他还把我打了一顿。”

    苏遥略一紧张,便察觉傅陵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腕:“当时闹得很大,分明是年节下,整个府上却都因此事鸡飞狗跳的。我很生气,他也很生气,大吵大闹许多日,最后他把我打了一顿,我一连烧上许久,才消停下来。”

    苏遥微微蹙起眉头:“冬日里发高烧吗?”

    傅陵却又笑笑,低声道:“其实前后也只烧了两三天。我不想见人,又正在气头上,故意让大夫这么说的,倒把府上吓得够呛。”

    “但我卧床不起,傅老侯爷也没有理会我,依旧是把我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换了。我心情不好,身边又皆是陌生面孔,整个年节下都在赌气,连门都没出。”

    傅陵面上虽有笑意,但苏遥却觉得,鸽子的心情并不轻松。

    若是年岁不大,身边之人,大都应是从小就与他在一处,乳母小厮,说不定比老侯爷陪着他的时候都多。

    突然被换走,任谁都会心下难过吧。

    傅陵似乎轻轻舒一口气:“现在想想,当时确实是年岁小,人在气头上,便不管不顾。反正最后也是我服软,那为什么不一早就认了呢?”

    苏遥尚未开口,便听得傅陵语气一转:“不过,若是早认了,也就没有这猫了。”

    苏遥大概明白一二:“傅老侯爷送你……是为了哄你开心?”

    傅陵挑下眉:“也不知是听了哪位同僚的好建议。我和他一个月都没见面,我还病着,他也不来看我,却送来只猫。”

    傅陵还记得,当时寒冬腊月,他歪在榻上看话本,小傅大人却一掀帘帐,给他抱来只毛绒绒的大橘。

    准确地说,是小橘。

    圆头圆脑,乖巧地趴在小傅大人怀里,大眼睛乌亮乌亮。

    京中那段日子时兴养猫。

    哪家高门的贵妇寻得一只花色罕见的漂亮猫,能在社交聚会中,收获一大票艳羡的目光。

    不过傅侯夫人生性娴雅,最喜欢养花养鸟,猫与鸟难以共存,便没有赶这个时髦。

    傅老侯爷虽是文臣,却曾长年任职边塞,久与军中打交道,染上一身刚直,更瞧不上这些奢靡作派。

    傅家从不养猫,傅老侯爷却送他一只顶漂亮的猫。

    小傅大人趴在榻边:“哥,老爷子惦记你,又拉不下脸来与你讲和,这是变着法子哄你开心呢。你什么时候愿意出门见人?”

    又抱怨一句:“你不出去,年节下迎来送往,亲友长辈,全是我一个人在应付,好没意思。”

    傅陵回了他一句什么,如今已记不大清楚了。

    反正左右也是他妥协,老侯爷送不送猫、讲不讲和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出门。

    但这猫趴在床头喵呜喵呜地叫,傅陵瞧上半晌,还是收下了。

    然后就抱着养上许多年。

    后来数年过去,这只猫突然生了一窝小崽子,其中一只,就是桂皮。

    老侯爷躺在病榻上,还与他提过一句:“到底是哪里来的野猫,拐着八角生上一窝?你养着人家,也不知道替它看着点?”

    老侯爷面冷话冷,一辈子行事雷厉风行,重病不起时,倒惦记起一只猫来。

    还不忘中气十足地数落他一句。

    傅陵原以为,这一辈子恐怕要听上三四十年他的数落,却没想到,京中那场时疫,那般来势汹汹。

    傅陵接手傅家的势力,再一年,便是国朝最年轻的左相了。

    逼他登科入仕的老侯爷已经不在了,八角也不在了,只留给他一只桂皮。

    从小就又能吃又能睡,还憨头憨脑,胖得飞快。

    远不如它妈灵巧。

    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猫,拐着八角生出来的。

    傅相颇为嫌弃,但还是一直抱在身边。

    从不让外人碰。

    苏遥把那只木雕大猫接过,又瞧傅陵一眼,笑笑:“傅先生既收下了猫,便是不与傅老侯爷置气了么?”

    傅陵一顿,很是挑了下眉:“傅老侯爷大约也是这样想的。”

    苏遥微微一笑。

    长辈就是会这样,拉不下脸来说好话,便旁敲侧击地,添补点旁的东西。

    面冷的长辈便更是如此。

    傅老侯爷还是关心自己儿子的。

    但他强硬地拦住傅陵,不让他做想做之事,如今看来,傅陵还是心存芥蒂。

    苏遥如此想,傅陵似乎瞧了出来,淡淡道:“我后来想了想,也不能全怪老侯爷。毕竟如果我是他,也未必会同意。”

    “但是?”苏遥微微偏头。

    傅陵稍稍垂下眼眸:“也没有什么但是。本来便是我任性,我真去做了,才是让傅家为难。”

    水流涌动,苏遥微微一默。

    一个名门望族的子弟,长大成了个士农工商中的工,确然是个异类。

    大家族出身之人,背负家族门楣,是富贵荣华,也是负累枷锁。

    苏遥只抬头:“那是傅先生喜欢的事情,不是任性。”

    傅陵笑一下:“如果傅老侯爷也这样想就好了。但他一直都觉得……”

    傅陵住了口,虽神色平静,但苏遥又瞧出一分难过。

    万事不上脸,也不是个好习惯。

    苏遥心下微微一动,突然就想抱抱大鸽子。

    他稍稍靠近一步,见傅陵依旧默默垂眸,便更大胆些,伸手抱住傅陵的腰。

    其实苏遥预想的是把大鸽子抱在怀里,抚摸抚摸,像安慰阿言一样,但是……

    他没有那么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位问题,苏遥头一次觉得,大鸽子比他高上好多。

    ……于是苏遥一伸手,就很像整个人扑进了大鸽子怀里。

    傅陵猛然一滞。

    美人突然投怀送抱?

    这还啥也没穿,美人突然投怀送抱?

    傅鸽子的进度条还停留在他耍着心眼强抱了人一晚上,还是隔着被子,完全不知道互相亲亲过。

    苏遥这么主动,鸽子忽然就傻了。

    但还没有傻透。

    苏遥抱他一下,便迅速察觉出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再加上,真材实料地碰到,和隔着衣裳终究不一样。

    他面上滚烫,飞快地就想抽回手。

    但晚了。

    鸽子一伸手,把他紧紧地按在怀里。

    苏遥还没来得及说话,紧接着鸽子就把脑袋搁在他肩上,又蹭了下:“……苏老板。”

    ……苏遥瞬间就心软了。

    虽然这个姿势真的很局促。

    虽然苏遥整颗心挑得扑通扑通。

    虽然……傅陵整个人贴着他,抱得也忒紧了点。

    但苏遥依旧没躲开。

    反而又把手搭在傅陵腰上,抚摸一下。

    ……呃,身材真好。

    苏遥脸一红,忙忙地抹去这个念头,开始措正经辞:“傅先生别难过,左右也都过去了,老侯爷也有苦衷,也并非……”

    此事确实很难安慰。

    毕竟鸽子喜欢做的事,长辈一直不理解,又态度强硬地一刀切。即便情有可原,也都在心底留个痕迹,完全抹除是不可能的。

    而且事涉他们父子,苏遥也不好开口。

    他只能徐徐地绕着说上许多,却发觉,鸽子抱他越抱越紧。

    苏遥只当人难过,又抱住说上一会儿,说得傅陵心底都涌出愧疚感。

    此事确实是他一处心结。

    但和苏遥泡在一个池子中聊心结,苏遥还非常愿意听,听完还表示理解,他也没有那么难过。

    鸽子怀里抱着主动扑来的美人,他一点都不难过。

    他好开心啊。

    鸽子突然就觉得,当初那顿打挨得也还算个值:“苏老板,我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的。”

    苏遥又拍拍他,带起清脆的水声,轻声道:“没事的,傅先生,别闷在心里。”

    傅陵默了默,只搂住他,低声笑笑:“苏老板,如果我当初真的去做了木匠,如今便不会在写稿子,也就不会遇见你了。”

    又贴在他颈肩:“能遇见你,我一点也不亏。”

    苏遥手一顿。

    窗外惊雷一道,滂沱大雨稀里哗啦地砸下。

    二人几乎是贴在一起,温热的水流涌动,傅陵的言语过于暧昧,苏遥一时面上滚烫,莫名其妙地便念起前夜之事。

    喝醉的大鸽子抱住他,在被子上亲了一口,欢喜而直率地肯定道:“你喜欢我。”

    喜欢。

    苏遥心跳得扑通扑通。,,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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