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欢苦心孤诣数年之久,这些年来,若非是为着风长栖以及孟丽的复国大业,她也不必那样委屈自身。
祖云两眼通红,冷冷地朝着一边的雕花屏风瞧着。
这一切都是风帝咎由自取,与人无尤。风长栖若是不回孟丽,便是不孝。
这礼义孝仁之道,风长栖心里明白,断然不会一意孤行。现如今祖云只一门心思想着,这里头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到底是孟丽鼎鼎有名的女侍卫,一身高强本领,如何受得住被那些人如此蒙骗。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因果,娘娘你今日是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我们帝女身份矜贵,你们纵使是有在高强的本领,也不能就将我们帝女拘在耀京。”
花珑脸上氤氲着浅淡的笑意,如同枝头上的海棠花,说不出的曼丽妖娆。
这宫里头的娘娘,各有千秋,不分上下,可是花珑最是不同。不悲不喜,总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不争不抢的人,在后廷总是能叫人高看几分。
性情高洁,不愿与人同流合污,这是顶好的性子。
若是换了旁的时候,祖云还能跟她说上几句体己话,可是现如今,一切都关乎孟丽前程,她是如何都不能退让分毫。
“也已经快到一个月了,我总得带着公主回去。”祖云气急,“无论如何,今日我必定是要见上公主一面不可,你们若是如此猖狂,只怕日后两国纷争无断,到时候,还不知会如何呢。”
祖云说的的确有理,花珑支起身子,看着祖云那样焦急的面孔,竟生了几分宽慰来。
“也罢了,我让司缨传个话便也是了。只是公主的婚事,我还是劝你一句,莫要阻拦。国师是个好男儿,虽说玉氏一族传人大抵都不长命,可我也听闻,国师煞气已除,日后也可跟长栖相伴白头。”
祖云眉头轻蹙,看着花珑的眼神,愈发迷惘起来。
“他算不得什么好人,”半晌,祖云冷哼一声,一脸冷厉,“公主忘记他,这也是公主心甘情愿的,并非强迫。”
花珑听了,猛然抬起头来,“怎会如此?”
“其中缘由,不好多说。总而言之,依着公主的本心,她不愿跟玉无望成婚。现如今你们一个个都说他们之间如何如何恩爱,殊不知,在公主心里,那不过就是陈年旧事。娘娘你待公主恩重如山,又那样宠爱,难道娘娘要看着公主,整日消沉?”
花珑听着她的话,只觉着头晕目眩。
好端端的一个风长栖,当初对玉无望那样爱恋,又怎会没了半分真心?
风长栖听得久了,总有些许恍惚,好似她们说的,并非自己,乃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司缨上前三两步,看着风长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眉头微蹙,“公主,外头天寒地冻,还是进去吧。”
风长栖不吭声,闷着头打着帘栊走了进去。里头几乎带着微醺的沉水香香气,丝丝绕绕,仿佛浸到人的心里去了。
花下**,月下**。
风长栖猛然想到这么两句话来,眼底眉间,所思所想,尽是一个玉无望。
她默然无声,走到祖云跟前。
“在我阿娘跟前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风长栖从未这样跟她说过一句半句,猛然听到这样肃穆的话,祖云心里“咯噔”一声,两眼通红。
“帝女这些时日到底去了何处?祖云日日都在找帝女,可是不论问到谁头上,都不会多说一句半句。眼看着就到了一月之限,可是帝女还没有露面,祖云自然着急。”
见祖云也认了真,风长栖又不禁有些懊悔。
她从未对祖云说过半句重话,以前在孟丽,她也不知给祖云添了多少麻烦。现如今这样义正辞严同她讲话,岂不是忘恩负义?
风长栖紧紧地握住了祖云的小手,她手心里尽是练武之后的老茧,握在手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知道你关心我,这几日我都跟师父在一起。他因为我的缘故身受重伤,我不能置之不理。”
一听这话,祖云彻底变了脸色。
“玉无望?”
“不错,”风长栖是不愿隐瞒分毫的,“我的确是跟师父一处。”
祖云往后跌了三两步,看着风长栖的眼神,愈发煎熬,“难道公主还想着一直留在风国不成?那女帝该当如何?这一个月本是恩赐,可是现如今,难道帝女的意思是想离开孟丽,长居风国?女帝苦心孤诣这么些年,若是知道帝女有这样的打算,也不知会有多难过。”
花珑听祖云说的是义正辞严,又见风长栖面上隐有悲恸之意,一时之间心乱如麻,赶忙支起身子,走上前去。
“长栖,感情的事儿,本就不该被旁人干涉太过,听自己的,总没有错。”
花珑斜眼看着祖云,“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知道感情里头的事儿?这样胡乱说话,又是为了哪般?帝位固然要紧,江山亦是如此,可是长栖本就是风国女儿,哪能由着你们这样暗中挑拨?”
闻言,风长栖登时就没了主意,两眼通红。
“师父身子未愈,我是走不了的。”
祖云一听,登时就急了,“难道依着公主的意思,还要在此地久居?那女帝那头,该如何交待?”
“我已经派人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往孟丽,阿娘必定会十分体谅。”
祖云不再多话,看着风长栖那样为难的模样,处处都只能哑忍。
“公主有了主意便好,祖云告退。”
知晓祖云心里不快,风长栖也不好多话,只静静地站在一边,脸上的神情极为敬慕,无喜无悲,如同一尊佛像,宝相庄严。
帘栊微动,外头北风呼号,满地暗香堆积,风长栖看着兽脑炉里头的熏香,沉吟良久。
“长栖,”花珑上前三两步,看着风长栖的眼神几乎带着几分悲戚,“国师待你如何,这些时日,你应该也瞧得清楚明白。”
“阿娘,我不懂,”风长栖一脸迷惘,摇了摇头,“这些事,本是跟我半点都不相干的,可是现如今倒好,样样都要我来拿主意,阿娘,我对这些事儿,向来都是不明白的。”
花珑轻笑两声,“不明白便罢了,反正国师向来都是个有法子的。来日方长,两个人在一处久了,总归会有几分真心。”
只怕不得长久,依着白欢的性子,指不定就领兵冲入耀京,到时候民不聊生,两国纷争不断,这又是难以调和的事儿了。
“不好了,”也不知司缨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脸仓皇,“皇上病了,这会儿太医院的人全都去了,各宫各院的主子也都去了。”
“怎会如此?”花珑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昨儿个还好好儿的,今日怎的就病了?”
“听太医院的人说,好似是邪风侵体。”
花珑也不再耽搁,带着风长栖,一路迤逦到了盛乾殿。
曦贵妃一早就到了,身边带着风昭,面有愁容。
风长栖这会儿才算是看明白,这曦贵妃纵有千般万般不好,可是对风帝倒是一往情深。
见着花珑一等来了,曦贵妃冷哼一声。
“妹妹好生矜贵啊,还要旁人三请四邀才来么?皇上重病,你竟不管不顾?”
“我阿娘这不是来了?宫人通禀地迟了,这才如此。”风长栖拉着花珑的手,刚想走过去,就被曦贵妃给拦住了。
“曦贵妃,这是何意?”花珑登时就变了脸色,手里紧紧地攥着衣襟上垂下来的东珠璎珞坠子。这曦妩对她也不知存着多少厌烦之意,这会儿风帝重病,这人竟然还是丝毫不肯松动,简直就是冥顽不灵。
紧揪着她不放,又有什么意味。
“我今日没心思同你斗法,我要去瞧皇上。”
“太医都在里头,哪里有你瞧的份儿?”
花珑也不跟她争论,只是觉着风帝这回病的着实是太过蹊跷。且不说风帝平日里头很是注重自身康健,从未出过半点纰漏,昨儿个见着风帝,分明一切安好,怎会有人一夕之间就病倒了?
刚巧风长栖一月之限已到,指不定这事儿还是为着风长栖?
一切都不过就是猜测,花珑也不敢胡乱多话,离曦贵妃远了几分,站在一边,如同一个假人。
风昭见风长栖面色极好,比之前些时日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长栖,”风昭往前走了三两步,到了风长栖跟前,“你跟国师……”
“多谢皇姐关怀,我跟师父,一切都好。”
风昭笑意渐浓,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曦贵妃见风昭对风长栖如此亲近,登时就被气的半死。
雕窗外头的那一股子寒凉之气,仿佛就冲过廊檐,越过长窗,径自越了进来。直直地朝着她的面孔逼近,她愈发觉着面上难当,那种眩晕感,一圈圈的扩散看来,叫她头晕目眩。
“昭儿,你同她说这么些做什么?皇太女的事儿,你多管作甚?还不快退下。”
“皇姐若是为了长栖好,那这些话,自然也是说得的。”风长栖冷笑更甚,直直地看着曦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