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栖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拂秋了,至于身在何处,她全然不知,但是有一点她是明白的,那便是离耀京城越来越远。
远到看不见。
周遭苍茫,皆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在风国是瞧不见这样巍峨的大山的。风国最多的就就是丘壑,低低平平的,十分秀气。
她躺在马车里,里头还烧着熏笼,丝丝缕缕,香气宜人,倒也很是舒服的。
风长栖伸出手撩开帘栊,看了半晌。
山脉仿佛巨龙盘旋蜿蜒,东南西北都是山脉,如同一个巨大的迷阵。车队很长,大抵都是带着四五条大车马儿,可是跑的极快,比之耀京城的马儿要健硕的多。
祖云就在外头,听着里头的动静,心知是风长栖醒了。
她猫着腰进来,看着风长栖,笑了笑。
风长栖就是受不住这样的笑容,过于和善,耀京城很少有人会有如此和善的面容,他们都在名利场里头打滚,眼神混沌,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可是祖云不同,风长栖从未见过这么真正温柔的女子。
“这是双破山,是孟丽王气所起之处,当初跟风国交战,那方胜,也斩了孟丽龙脉。这些年又长好了,大抵是天意吧,毕竟孟丽有了帝女。”
风长栖知道祖云说的是真话,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当初那场战役,也不知死了多少人,风长栖不敢想。
只是看着着呢绵延数十里的车队,人马成群,怎么都不像是当初惊云司查到的孟丽余众那么少。
这已经足够白欢再建立一座王城,看得出来,白欢也有卷土重来的心思。
风长栖并无半点阻拦的意思,到底是自家阿娘,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她总是这么想,想方设法为自己阿娘说话。
若是白欢复辟孟丽,她必定会穷尽一己之力帮衬一二。
掌管惊云司这么些年,她从玉无望身上也不知学了多少。想到玉无望,她心口微微一颤,几乎叫她呕出一口子鲜血来。
过于苦痛,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跟当初知晓风越曦来京为着跟玉无望的婚事那一回又不大相同,这一次格外绝望,她仿佛看出来了,她跟玉无望这辈子,仿佛是完了的。
“祖云。”
“嗯?”风长栖太久未曾开口,猛然间叫她的名字,祖云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意思,笑的格外灿然,“姑娘但说无妨。”
“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她捂着胸口,外头朔风阵阵,比耀京城还要冷。
祖云见了,掩住了帘栊,“孟丽王城,这些年一直都在修葺,刚完工不过数月有余。这几个月,主子都在等着姑娘,如若不然,一早就来了,也不必拘在拂秋。”
“你只身一人闯入皇宫,难道不怕吗?”风长栖实在是不懂他们的心思,若是那个时候有个什么好歹,她肯定被射成了一个刺猬。
至于祖云是如何进了皇宫,风长栖也不愿多问。
山人自有妙计,这人看起来也实在不是一个凡俗之辈。
“不怕,”她摇了摇头,一脸坚决,“姑娘虽然从未见过祖云,可是祖云却见过姑娘数次有余。知道姑娘必定不会放任风帝不管。想要名正言顺带着姑娘出宫且不用再回去,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
还真是坚决。
风长栖苦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虽说白欢不愿意多加吐露,可是从祖云这里听到的几句话,也能看出白欢为了将她从皇宫顺理成章地带出来,花费了多少心血。
“姑娘,快到了。”祖云很是恭敬地朝着风长栖双手抱胸行双福礼,这应该是孟丽的礼仪,风长栖头一回见,却也能看出忠诚和恭敬。
风长栖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叫她“姑娘”。
早些时候听 玉无望说起过,孟丽戒律甚是森严,特别是在王宫之中,跟底下人,势必要周正距离。
这个周正到底指的是什么,风长栖便也没有问过,现如今想想,实在是可惜,当初对孟丽了解的十分少,现如今回想起来,只剩零星。
王城四面皆是苍茫群山,外头的寒气和风沙,一样都被遮挡了过去,是以一入了王城,还能看到山脚下的一片绿意。
里头的百姓极多,见着车队,一早就匍匐在地跪迎,高呼“女帝万岁、皇女千岁”,气势恢宏,比之耀京城的百姓,也不知有序了多少。
到底是经过国破家亡的人。
风长栖一边听着祖云的话,一边朝着四周看着,里头也很是繁华,吆喝声此起彼伏。只是他们说的都是孟丽方言,风长栖听不明白。
“东泽山是咱们这里的命门,挡住了许多小国侵袭。”祖云朝着东面指了指,只见得一座孤山,横绝云中,周遭皆是浮云,山上还有皑皑白雪,看得出来,已经堆得很厚了。但是下面半层还是盈盈绿意。
“上头有野兽出没,狼群是最多的,日后皇女要仔细些。”
猛然听到祖云用“皇女”来称呼她,风长栖还有些许怔忪。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也就是自己。
草场无垠,这里处处都能见着牛羊,集市也是疏疏落落的,他们走过一阵就能见着一群牛羊,越过水草丰美的草场,又能见着一大群人聚集的集市。
赶场的人极多,见着车队来了,欢呼声几乎让风长栖觉着,这里头行走着的不是几百个子民而是千军万马。
孟丽军队戒律森严,夤夜疾行已有数日光景,可是到了王城,依旧队列整齐,靴声橐橐,锦旗迎着风猎猎作响,没有一个人越过队伍。
马蹄声铿锵作响,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风长栖渐渐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遗忘很多事情。
关于耀京城,关于玉无望。
——
风国,耀京城,惊云司。
穹苍墨蓝,底下就是万千灯火。他迎着风,看着寥寥无几的几颗星,越是看着,这心里的滋味就语法不好受。
开阳跟叱离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一步。
自从风长栖失踪之后,玉无望性情大变。连带着栖凰岭的白虎大军都受了责难,他几天都无有半句话说,惊云司的诸般琐事也都不再夺冠,全部交给了风旭。
他们都觉得如果风长栖还不回来,也许玉无望连“国师”这个称谓都不要了。
“好歹去劝劝。”开阳一脸忧惧,“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身子拖垮的,依着公主的性子,怎会演绎见着公子这般伤心伤肺?”
叱离见开阳说的委实认真,睨着他。
“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公主下落不明,皇宫乱糟糟一片,也不仅仅是公子这样着急。”
“可跟咱们有关系的,也就只有公子。”开阳当仁不让,“公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公子若是再这样消沉下去,日后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叱离不吭声,这事儿他们若是能掺和倒也罢了,偏得他们人微言轻,且又不是病根儿,说什么话都无有半点用处。
说到底还是要玉无望自己走出来才好,旁人再怎么帮衬,也只是一时的。
“要靠公子自己了。”
开阳听着,登时就被气得半死。
这叱离,是个雷打不动的主儿。
当初风长栖被刺客掳走,叱离才露出了一副惊骇模样。那时候开阳才深切地感觉到,这叱离也还算是个健全的人。
“去双破山。”
玉无望终于开了金口,看着叱离跟开阳的眼神,分外坚决。
二人面面相觑。
双破山?
那离他们可太远太远了,从耀京城到双破山,紧赶慢赶也要十日功夫。况且现如今冰天雪地,车马难性,这日子必定还会耗费多些。
那地方不是十分荒凉了么?数年前倒是个繁华场所,是孟丽旧址,现在应该只是废墟一堆了吧。
二人应了一声,迅速下去安排。
司缨本是在宫里伺候,听闻玉无望要往双破山去,她心知是去找风长栖的,一时之间按捺不住,也出了宫,一同前往。
一行四人在第二日傍晚时候上了路。
宫里死沉沉一片,原先时候算是恢复旧日荣光的曦妩,也因为风长栖被掳一事,彻底跌下神坛。
风帝哪儿也没去,罢朝数日,整日介都在先皇后的寝宫坐着。
花珑怀里抱着长安,眼睛却停留在风长栖时常躺着的软塌上头,脸上的神色分外悲凉。
“那些人势必是冲着长栖来的,”花珑原先时候还想不明白,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她算是彻底清楚了,那些人如果是为了风帝,那为何现如今还一点动静都无?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
“主子,这也是有好处的,那些人至少不会对公主下狠手。”
花珑点了点头,也是一脸庆幸的神色。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回来,只是我什么都帮不到她,她一个女儿家,吃了这么些苦头,可怎么好?”
见花珑悲切难当,奈莳嬷嬷心里一软,上前三两步,“曦贵妃的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她本以为公主一走,昭公主就能当皇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