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栖头皮发麻,直接抽出利刃,她迅速侧过身子,躲过了那只骨感苍白的手。
她杀气腾腾,利刃直接戳到了那人咽喉。
只是当看清对方那人的时候,登时就生出了几分不忍来。眼前这人,体弱不胜衣,形销骨立,看起来年纪也不顶大,应该跟玉无望差不了多少。
只是面上颜色诡异,好似随时都能咽了气一命呜呼的人。
“你是?”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风长栖那张茶褐色的水眸上。
“风长栖?”
认得她?
风长栖愈发觉得意外,骇笑更甚。
“你是红玉什么人?红玉何在?为何在我背后装神弄鬼。”
原本四下里都静悄悄的,被风长栖这么一连串的诘问,周遭回声绝响,引得惊云司一等全都赶了过来。
玉无望一脸紧张,看着惊云司的眼神满是懊悔关切。
风长栖低低地笑了两声,她自然知晓玉无望的心思,必定又是后悔方才没有跟过来护佑一二。
“无恙?”
“无恙。”风长栖睨着自己跟前的虚弱男子,“依着他这样的身子,能伤的了谁?只是他认得我,这倒是稀奇。敢问阁下可是风国人士?”
风长栖见他穿着古怪,言语蹩脚,实在不像是久居耀京城的人。
那人脸色突变,又急急咳嗽了一阵,一张面孔涨得通红。他只穿着一身黑色单衫子,方才整个人又藏在逼仄的拐角,如何能让人瞧见这么一个人?
无声无息,也不肯言语半分,以至于风长栖完全都没察觉到身后还有这么个活物。
见风长栖目光清越,清澈的眸底倒映着他那张清癯面孔,他脸上露出几分欣喜来。
“公主。”
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听起来颇有些许饶舌,特别是末尾一字,更是听不清的。
风长栖一脸莫名,转过身子看着玉无望。
未曾想到,玉无望一张面孔青白一片,屏退左右,朝着那人冷冷地看了一眼。
“你是孟丽人?”
那人忽而扯了扯嘴角,笑了出来。
他本就是瘦的脱了形的主儿,这么一笑,登时就多了一股子诡秘的感觉,他嘴角微勾,将方才的颓丧之气一扫而尽,看起来如同一只饿狼,直勾勾地盯着跟前的猎物。
风长栖已经可以感觉到这人伸出来的利爪,刺的人浑身都疼。
孟丽?
终于,这些人前些时候隐忍不发,现如今终究还是浮出水面。怪不得他一眼就看出了她是谁,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号。
“国师果然厉害,”他沉沉地笑了两声,听起来格外凄厉,“竟然这么快就听出了孟丽口音。”
“嗯,”玉无望应了一声,“你跟红玉有何牵扯?”
“红玉是我阿娘。”
怎么会?
风长栖心里“咯噔”一声。
红玉难道是孟丽国人?这男子跟今时今日的红玉看起来就好似是姐弟一般,如何成了母子?
“那你阿娘何在?”
“在内室歇着。”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纵使是看官,都觉着磋磨。
这人也不知是得了什么重症,看起来仿佛再过一些时日,便要没了性命。
风长栖听得心里发闷,背过身子,不去看他那张分外羸弱的面孔。
他气息微弱,整个人摇摇欲坠,玉无望出手,将他搀扶着坐在一边的隔间里头。
许是因为几个时辰之前外墙的坍塌,这里头也铺着一层薄薄的细灰,他毫不在意,坐在一边,喘息未定。
“你也认得我阿娘啊?”他似笑非笑,目光灼灼,紧紧盯着风长栖,“我阿娘前些时候被人重伤,至今未愈。”
这耀京城,知道黎青别苑的人并不多。
况且,在许多人心里头,这红玉已经是个死人了,纵使曹老儿那日见着了红玉,可他深爱那人,如何肯动手伤了她?风长栖越想越觉着奇怪,看着那人的眼神,疑窦丛生。
“倒是不知红玉是为何人所伤?”
“在耀京城里头,想伤我阿娘的人可多了。”他低低地笑了两声,丝毫不把跟前的玉无望放在眼里,“这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儿,这可是耀京城,是也不是?”
他猛然抬起头来,风长栖这才看清他的眼睛。
异常幽深,没有半点生气,仿佛看惯了这世间的苦涩之事,沉沉如同死水。猛然迎着光看过去,又叫人心里发颤。
风长栖打了一个激灵,别过面孔。
耀京城中,也不知藏匿着多少高人。以前风长栖未曾掌管惊云司,对这些事儿了解的并不透彻,后来在惊云司处事三两年,这才看出耀京城暗道里头有多少股隐秘势力。
不少人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介老叟,最是寻常不过,可指不定就有一手很是了不得的好本事。
她也算是见识过了不少高手,人中龙凤,这人固然起来像是个痨病鬼,指不定腹有文章,大有本事。
纵使他这会儿如此虚弱,也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震慑感。
“我们要见红玉。”风长栖目光灼灼,看着那人瘦削面孔,“见你阿娘。”
“正好,我阿娘也要见你。”啊人低低地笑了两声,犹如鬼哭,在这样阴测测的弄堂里头,总叫人觉着周遭皆是阴风,稍有不慎便会被那些阴风给旋上天去。
师徒二人跟着那人一路往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一个忽明忽暗的夹道里头,半地下,只能见着雕窗外头微弱的散光。
“这是密室,”他手里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一尺长的铁具,呈弯月形,放在门上的缺口,登时重门洞开,里头叠叠重重皆是一圈圈熹微的霞光。
三人一同走下狭窄的暗道,风长栖这才瞧出,周遭都是一颗颗浑圆的夜明珠,一般大小,悬在一边的石缝里头。
看样子这石缝也是专门打造出来的,都是一般无二的圆弧形状,刚好可以嵌上一颗夜明珠。
大抵走了四五十步的样子,就闻到了一股子香风,许是果香,跟一般的脂粉香气大为不同,隐隐能听着石凳石几之属,无可或缺,风长栖又在梳妆台子上头见着了许多珍稀玉器。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子血腥味,风长栖眉头紧蹙,还未开口,就见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裳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
风长栖看着那人颇有几分衰颓之势的面孔,微微一愣。
这是红玉?
跟那日自己在黎青别苑见着的,半点不同。短短数日光景,这人怎会衰老的这样多?过于诡异,风长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官倒是没有太多的变化,比之上一次见到她的模样,几乎老了十岁不止。
风长栖扯了扯嘴角,缓缓上前三两步,“红玉?”
“是我。”她声音依旧婉转,听起来就带着一股子情思来,听闻这样的女子,最是容易引诱男子。
风长栖笑的愈发局促,“为何跟初次相见之时,那样不同?”
“那不是我。”
两个红玉?
风长栖双眼发直,仿佛窥探到了某种秘境之中,“这是何意?”
“你那日见着的,乃是我的主子。这天下间,不是有人 皮 面 具这种东西么?”她笑的愈发低沉,“云铎,给公主和国师上茶。”
二人跟红玉相对而坐,在风长栖的一脸沉思之中,红玉又道:“国师应当知晓冷幽若吧?这耀京城里头的人,许是把她给忘了,但是惊云司追寻她的消息已经很久了,总不会把她给忘了。”
玉无望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原先以为他们惊云司办案十分隐秘,必定不会为人所知,可是红玉这会儿说的是头头是道,分明就是把他们惊云司里头的事儿,摸得是一清二楚。
“知晓。”玉无望应了一声,点了点头,“那外墙是被冷幽若毁了的?”
“不错,”红玉骇笑连连,“只是未曾想到,时隔多年,她还是这样耿耿于怀,如何都不肯放了我。”
依着冷楚跟曹老儿的说法,冷冷幽若跟红玉二人乃是叛逆世俗的伴侣,纵使是为世不容,可是心心相印,到头来,是被荣亲王给毁了的。
而后荣亲王墓穴被毁,他们也的确是查到了冷幽若头上,偏得并无半点实证,这事儿也就被放下了。
这会儿又听红玉提及冷幽若前尘旧事,不禁心里一沉。
在将要看到真相之时,心里总归有些许警局。
“你跟冷幽若二人不是至交好友?”
风长栖不知该如何描摹二人那样暧昧不明的关系,索性用至交好友涵盖过去。
“她深爱我。”红玉轻笑两声,并无半点多余的情绪,“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儿,并算不得稀奇,我同荣亲王情深意笃,若非是她从中作梗,我跟元礼必定不会分开。”
风长栖断然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版本,依着冷幽若的意思,分明就是荣亲王横刀夺爱,后来又辜负红玉,叫她坠河。
“冷幽若乃是石女,那天夜里,我亲眼见着她现身元礼,被元礼所伤,而后就毁了半张面孔。这些都是她自找的,跟我同元礼,并无半点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