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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即将到来的困难模式

    翌日下午,直秀顺利地见到了小楠先生。

    说实话,直秀对和高级武士和儒学者打交道是有些畏惧的,因为这些人规矩多、架子大,另外满口之乎者也,之乎者也直秀看是能看懂的,但说就不利索了,所以直秀都是多听少说。

    算起来,直秀和人交往都是投其所好、以“利诱”为主,伊东玄朴、江川英龙等兰学者都很务实、为人也没有什么架子,比较好相处,吉田寅太郎、村田永敏只要投其所好也挺好打交道,横井小楠是直秀准备详谈的,估计直秀这样“言辞粗鄙”的后生小子很难入已经有一定名望的儒学者横井小楠的青眼。

    这个年代做事情真难啊,身份差异、文化鄙视、幕府和各藩的疏离防范,事情总要做,一步一步来吧。

    出乎意料之外,小楠先生对直秀表现的还算热情,估计是伊东玄朴先生的信起了很大作用。

    直秀恭恭敬敬向小楠先生请教了几个个问题:

    “首先,儒家大道是“礼治”、“德治”、“仁治”,可直秀我愚钝,那么四种美德“仁、义、忠、孝”我能达到么?“

    小楠先生回答:仁性天生,通过刻苦的修炼,是可以达到的四种美德的。至于如何修炼,需要看个人的悟性,朱子说“穷理致知”、“反躬践实”,按这样做一定会有进步。

    朱子还说过要“居敬”,要在静室默默思考,直秀问小楠,“那为什么我居敬的收获不如看书呢?”

    “你学问不到,居敬自然所得不多。”

    直秀又问,“朱子讲“学以致用”,那么我所学不多、学识浅薄,但情况所限,我还要做事,那么不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么?”

    “随着你学问的精深,这种情况会好转。”

    直秀终于漏出獠牙:宇宙之间,一理而已,那么兰学所说是理么?

    小楠先生沉默了一会,“玄朴先生的弟子,确实不简单啊。”

    直秀和小楠先生说了半天说了什么呢?大意是:

    直秀说“儒学的说法很好,可我觉得按朱子学说的办法,恐怕达不到所吹嘘的效果啊”。小楠先生表示“你行的,我都看好你呦”。直秀又质疑“既然朱子学宣扬世界万物都存在理,朱子儒学的核心研究就是理,兰学也是研究万物之理的,那么朱子儒学承认兰学的学术地位么?”

    小楠先生是个体面人,未来这位老先生可是推崇geewashington为“白面碧眼之尧舜”,胆子特别大,心眼特别灵活,思想特别开放,既然朱子儒学说“格物致知,竹子都能看出理来”,那兰学怎么算?

    兰医在此时已经成了气候,尤其是在九州之地,牛痘术使无数孩子免于天花之死,所以从常理来说兰学肯定是讲“理”的,还讲的很对,所以小楠先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兰学是奇巧淫技”这种话的。他只能岔开话题,你小子利害,咱们谈别的吧。

    至于小楠先生会不会怒吼一声“兰学是杂学”,不会的,因为在这个时间点,格物致知的说法已经开始包含后世自然科学的范围。

    未来,西洋学术尤其是西洋自然科学大量拥入扶桑的时候,扶桑人把西洋学称为“致知学”,同期,中华把西洋学术称为“格致”——取格物致知之意。

    “科学”这一词语首倡于福泽谕吉(1835年—1901年),维新成功后,他发表的文章中将“science”译为“科学”,1893年康有为(1858年—1927年)在翻译扶桑书籍时在中华首先引进了“科学”一词,随后严复(1853—1921)在翻译《天演论》和《原富》等时,也将science译为“科学”。后来,“格致”、“致知学”的称呼逐渐被“科学”一词取代。

    直秀来到这个年代,一不想开水晶宫,二也没有啥野望,只是期望自己能好好活着,最好自己的亲戚朋友也好好活着,另外如果可能的话尽量多的人生活里少受点罪。

    现在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只能是兰学者,但别看据说幕末的时候兰学者有很多,但实际上据扶桑自己统计,1774年-1852年,扶桑翻译外文书者147人,如果算上学有所成的,估计幕末有个几千人就不错,而且这里面大部分是专业医生。

    讲真,直秀一想到以后,幕末可是没事就天诛来天诛去的,后来还打了几场仗,万一自己遇到事情,后面一群医生说“我们支持你啊,直秀你放心地去吧”,对面一色的明晃晃亮晶晶的太刀,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所以直秀游学到处找人,就是希望能扩大一些基本盘,而横井小楠不但自己影响力很大,未来还是幕末四贤侯之一松平庆永的老师,最起码福井藩是倒幕之后的胜利者之一,自己搭上线抱抱大腿也挺正常。

    而且直秀挺喜欢横井小楠和松平庆永的,这两个人都是理想主义者,性格也不偏激,传闻里人也可爱。

    横井小楠因为持开国论被一些攘夷的武士憎恨,某天他正和朋友一起喝酒,一个刺客突然闯进来。小楠先生灵机一动,对刺客说:“(我)可以到长屋里去拿刀吗”刺客不觉一楞,因为按士道决斗是要公平进行,“那么对不起告辞了”,横井小楠就一溜烟跑了。但他朋友没那么机灵,刺客觉得上当了,就把他朋友砍死了。有人批评横井小楠连累了朋友,他解释说“当时没有武器,动起手来两个人都得死,我逃跑后去叫人,结果回来晚了”。

    而松平庆永为人很有同情心,他刚接任藩主后,因为当时的诸侯世子根据参觐交代的规定都是长期居住在江户的,他不熟悉领地就带人到处视察。他发现农民以“菜杂炊和野草团子”为生,庆永取而食之,结果发现“难涩至极”,庆永当即留下了泪水,之后发起越前藩的各项改革,使农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改善。作为藩主,能吃农民的简陋食物,在当时是非常难得的,甚至可以说是独一份。

    另外起松平庆永性格很单纯,愿意相信他人,他的重要助手桥本左内曾经评价他“太过诚实,难以怀柔天下的枭雄”。从政治家的角度上,轻信是弱点,但从家臣看来,则是具有人格魅力的家主。

    直秀想与横井小楠建立亲密关系,这样的豪杰用私交和利益是很难打动他的,所以直秀只是想用“奇语”留下强烈的印象,后面徐徐图之,反正按未来轨迹,小楠先生还要在家教书十四年,1857年松平庆永才会正式聘请小楠到福井去搞改革。

    直秀没想到的是机会来的这么快。小楠先生喝过茶后,问直秀“汝习兰学,可有所得”,那意思是“你认为兰学也是正论,别光吹牛,走两步看看”。

    终于到了我发挥的时候了,直秀先拿出两本书,介绍说我写的,江川坦庵先生很看重,在伊豆韭山实验、准备推广。

    小楠先生拿过两本书看看,然后皱了皱眉,《堀式农术》和《堀式稻田产鲤》,农书也是兰学?有可能,大家都要恰饭么,但这不符合兰学给人的印象啊,所以又问“近何所习?”意思是一般般,如果就这些你还不配跟我说兰学是正论。

    直秀鬼魅一笑,让村田永敏把随身带的书箱拿过来——这货平时和兰书寸步不离,主动每天背着书箱,没事就傻乐,直秀也没法说也不能劝。

    直秀先拿出一本书,开始介绍《人口论》,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牧师(1766年-1834年)的人口论风靡世界,说的啥?

    他在《人口论》(1798)中指出:人口按几何级数增长,而生活资源只能按算术级数增长,所以不可避免地要导致饥馑、战争和疾病,他呼吁采取果断措施遏制人口出生率。

    当然,马尔萨斯牧师没想到科技发展的那么快,化肥和农药提高了农业产量,而机械又提高了农田面积,但这个理论对此时的扶桑那就是震耳欲聋的理论。

    “间隐”在江户时代中后期普遍发生,间隐就是溺婴的扶桑称谓,因为扶桑只有长子才能继承家业,包括下级武士家庭,一般次子、三子长大后都要自谋生路,而此时的经济发展几乎停滞,尤其是农村,贫穷加上孩子多造成了很多惨剧,此时又没有有效的避孕措施,因此“间隐”十分严重,据说能达到十分之二,幕府和各藩多次禁止,但不能奏效。

    未来横井小楠是以搞藩政改革出名的,所以他对经济很熟悉,这个观点他一听就懂了。

    江户时代的学者已经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人口危机的问题,根据幕府的十次人口普查,江户时代的后一百年里人口一直在2600万左右,因此幕府的官员对于人口危机有了一定认识。幕府老中田沼意次(1719年-1788年)曾经制订计划开发虾夷地(北海道),就是为了解决人口危机问题。

    小楠先生看直秀拿出三本书,只拿起一本开讲,他问直秀另外两本书是讲什么的,直秀说这两本书是一套,名字为《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乃是当今西洋学的经济(经世济民)之学,当今海外第一强国英吉利依此书治国,国富而民强。

    横井小楠是主张重商主义的,他简单听了直秀的介绍,“加强劳动分工以提高劳动生产率”、“增加资本积累,从而增加从事生产的劳动者人数”,大为赞同,又听到有关自由市场的观点,惊呼“甚合我意”。

    这时天色已经晚了,横井小楠邀请直秀等人一起用餐,准备饭后继续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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