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1377年)九月初四,崔淼从家里出来直奔凤阳府,虽然只有十里地的路程,但以崔淼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子,刚走了一半,就觉得气喘吁吁。
崔淼懊恼的站在路边擦汗,用袖子‘呼呼’的扇着。远远的就看见尘土飞扬,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闪开!闪开!王爷出巡,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王爷?”崔淼一愣神的功夫,马队已经来到近前,他连忙向路边避让,谁知脚后居然有块大石头,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倒,为了避免磕到后脑勺,崔淼使劲力气翻转身子,向右面滚了过去,在他身子落地的瞬间,马队擦着他飞奔而去。
崔淼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算泄去倒地的冲力。他揉了揉被石头硌疼身子,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是四条马腿,顺着马腿往上看,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正坐在马上,身上穿着一件玄色团领衫,腰间束着同色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块白玉,下坠浅蓝色穗子。青年眉目俊朗,唇红齿白,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崔淼连忙躬身行礼,道:“大人,恕小民冒犯!”
青年微微拢眉,问:“你有功名?”
崔淼拱手施礼,回答道:“回大人,今年小民刚刚过了院试。”
“年岁几何?”
“回大人,小民虚岁十四。”
崔淼回答的看似平静,心里却捏了一把汗,虽然来到这个时代也有几天了,可对礼仪方面他依旧一窍不通,万一哪里出错,对方再是个不好惹的,说不定脑袋就搬家了。
“十四?”青年眉目间显得有些惊讶。
李翠兰把崔淼养的很好,除去这一身粗布麻衣,他倒是很像富贵人家的孩子,就是个头稍微有点矮,现在还不到一米五。
两人说话间,刚刚飞驰而过的马队折返了回来,人群中一个红色身影越众而出,骑着马踱步而来。马上的人身着大红色披风,里面玄色锦衣绣着团团祥云图案,腰间同色的腰带上坠着翡翠玉珏,脚上是一双厚底黑色长袖。男人大约二十岁左右,五官硬朗,棱角分明,尤其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尤为锐利。
青年见状连忙迎了过去,在马上躬身施礼,道:“王爷,卑职擅自离队,还请殿下责罚!”
“詹林,在外不必这样称呼,直接唤本王四哥便好。”
身着大红袍的男人笑的虽然温和,却给人一种侵略性很强的感觉,尤其是看向崔淼的那一眼,让身为现代人的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不过崔淼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四哥?王爷?明初排行老四,又被封王的,不就是未来的永乐帝朱棣吗?”想到这儿,崔淼身上的冷汗更多了。
青年见状自然的挪了挪位置,挡住了朱棣的视线,恭敬的说:“王爷,礼不可废!”
朱棣神色间显得有些无奈,话音却更加温和,“詹林,何事引你注意,以至未能跟上?”
青年如实回答道:“回王爷,队伍行进时,卑职发现有人匆忙闪避间倒地,恐伤及平民,影响殿下声誉,故停下查看。延误王爷出巡,还请殿下恕罪!”
“詹林事事为本王着想,何罪之有?那人可有伤到?”
“回殿下,未曾。”
“既如此,那便走吧,随本王到凤凰山一巡。”
“是,卑职遵命!”
眼看着众人要走,崔淼疾步上前,还未到青年马前,就被马上的骑士拦住,马鞭扬起,一阵疾风迎面而来,崔淼一错身险险躲过马鞭,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随即想起现在的处境,连忙垂下头,敛起眼底的情绪,恭敬的施礼道:“王爷,小民参见王爷!”
刚才的一幕落入青年眼中,清隽的脸上闪过不赞同的神色,扬声说:“退下。”
骑士看向朱棣,见朱棣微微点头,便一夹马肚,退到了一边。青年微微错身,让开朱棣的视线。
朱棣几乎瞬间便明白了青年的举动,双眸含笑的说:“詹林似乎对这少年很是欣赏。”
青年面色淡定,丝毫没有被看透心思的窘迫,说道:“回王爷,这少年年仅十四便已通过院试,想来应有可取之处。”
“哦?若真如此,确实不错。”朱棣的语气很淡,他是马上皇帝,虽然也重用文臣,但相对的对武将更加上心一些。不过看在青年的面子上,朱棣看打算给崔淼一个机会,看向崔淼淡淡的说:“上前回话。”
崔淼连忙上前,在距离朱棣两米外的距离停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的说:“小民参见王爷。”
朱棣的眼神闪了闪,朝廷律法,有功名在身的儒生,见官可以不跪,而崔淼这一跪,在朱棣看来是没了文人的风骨,是个趋炎附势的庸人罢了。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淡了,说:“你可知有功名在身,见官不必行跪礼?”
崔淼垂着头,躬身说道:“小民知晓。”
朱棣的语气沉了下来,说:“那你此举可是目无法纪!”
上位者的气势随着朱棣语气的变化席卷而来,崔淼身上的冷汗更多,几乎将厚重的中衣浸透。他匍匐在地,说:“王爷容禀,不是小民目无法纪,实在另有隐情。”
朱棣没有说话,崔淼也不敢抬头,场面一下子僵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朱棣这才缓缓开口,说:“说吧,本王听听。”
崔淼小心翼翼的深吸一口气,说:“回王爷,小民名叫崔淼,于洪武十年侥幸通过院试,这些都有登记在册,小民不敢撒谎。小民自幼诵读圣贤书,对我朝法律也时常诵读,不敢久置,自知圣人门下皆有风骨,除非君王在前,不该卑躬屈膝。小民之所以如此行事,是因为小民打算弃笔从戎,执起刀枪护卫大明王朝。”
朱棣一愣,看了看旁边的青年,再确定自己没听错后,顿时乐了,说:“执起刀枪?崔淼,别说冲锋陷阵,你提得动刀吗?”
别说朱棣,就是他身边的骑士护卫,脸上都露出轻蔑的笑容。被人这么看不上,崔淼心里虽然气闷,但不得不承认,就他现在的形象,任谁也不相信他能杀得了人。
崔淼一咬牙,铿锵有力的说:“王爷,小民知晓自己外貌软弱,但小民有一颗报国之心,即便冒犯王爷,也不容轻视!”
朱棣脸上的笑意一滞,非但不怒,反而对崔淼的印象改观了一些,饶有兴致的说道:“那你说说看,为何要弃笔从戎?考取功名,为皇上、为朝廷分忧,一样能报效国家。”
“王爷,小民所讲若有冒犯,还请王爷勿怪!”
朱棣点头,说道:“说吧,无论你说的对不对,本王均不罪。”
“谢王爷!”崔淼斟酌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虽小民当时年幼,但从父母长辈口中,亦得知元末昏君无道,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幸得天子平定天下,百姓才能归家安心生产。小民以为,如今天下虽定,但北元依旧是我朝心腹大患。与其在诸位将士拼死护卫下安心文章,不如弃笔从戎,执起刀枪,为护卫百姓安定、皇朝永盛尽一份力!”
如果换成之前,崔淼自己都不信,他能说出这番话,这就是人身处绝境激发出来的本能。
这番话一出,众人纷纷收起刚才的轻视,对崔淼的印象改观了不少,毕竟这些护卫都出身燕山卫,都是行伍出身,经常受文人歧视,突然听到这样暖心窝子的话,心里舒坦不少。
“就算平白搭上这条性命也不后悔?”
崔淼坚定的说:“小民万死亦不悔!”
朱棣笑了笑,语气更显温和,说:“起吧。与其平白搭上性命,不如专心科考,为朝廷、为百姓尽一份心力。”
崔淼非但未起,反而更加伏低身子,语气坚定的说道:“求王爷成全小民一片报国之心!”
朱棣看向身边的青年,笑着说道:“詹林,这事你怎么看?”
青年躬身答道:“一切但凭王爷定夺!”
朱棣无奈的说道:“詹林不必如此,你但说无妨,本王不怪。”
“回王爷,他既这般坚定,不妨给他一个机会。”青年眉眼低垂,朱棣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哦?詹林不觉得以他之力根本不足以担任我军将士么?”
说这话的是永乐大帝,就算再不服气,崔淼也不会蠢到当面反驳,只在心里暗暗腹诽。不过相比这个,他现在更好奇那个素不相识的青年,为何对他一再相帮。
“再文弱,操练几个月,并无差别,只看他是否有决心。”
朱棣点点头,对青年的话深以为然,说道:“詹林,那依你之见,如何考验其决心?”
青年转身看向崔淼,问道:“崔淼,可会骑马?”
崔淼一怔,在现代他确实学过骑马,不过那些马都是非常温顺的矮马,这种高头大马他没骑过,更何况书呆子崔淼了。他犹豫了片刻,他答道:“回大人,小民惭愧。”
“那就考教骑术吧。”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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