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夜里。
顾香凝躲在莲花山上看着山下的苏州城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哭声冲天。
哪怕是在山上距离太远,顾香凝看不太清, 可是,影影绰绰也依稀看到一队队士兵不断地穿梭于苏州城的大街小巷,踢开一户户富户的大门, 进进出出, 似是在抄家。
所以,这是不砍头, 直接改抄家了吗?
顾香凝在心中想着。
李承昂回到苏州,若是, 李承熙一味地要杀人,终是名声有损, 所以, 索性就不杀人, 直接改抄家了?反正, 李承熙原本想要的也是银子。
既然, 这些江南商人不同意增加赋税, 那就抄家吧, 来银子还快些。
顾香凝相信这是李承熙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只不过, 李承昂会让李承熙就这么顺顺利利的抄了这些江南富户的家吗?这里可是他的大本营,他不做点什么,顾香凝反倒觉得很奇怪。
顾香凝不知道的是,李承昂确实是不甘心他江南的财富就这么被抄了的,派出了江南都指挥使和他的军队。
只可惜,李承熙凭着当初弘德帝给的‘如朕亲临’的玉佩信物急调了山东和安徽两省的指挥使的军队,早一步将李承昂的江南军团团围困在军营, 不得而出。
这才任袁天阔的军队在苏州城如入无人之境。
看着混乱至极的苏州城,顾香凝紧紧地抱住了一颗松柏,努力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她已经在这莲花山上呆了一天两夜了。
这莲花山白天还好,可是,这晚上就有些难熬了。
倒不是别的,只是睡不好。
七月的江南正是好时节,哪怕是晚上睡在外面,也不会觉得寒冷,相反温度舒适很是惬意,当然,这个惬意的前提是你得在外面有张可以安睡的床。
哪怕没床,凉席有一张也成。
可是,顾香凝啥啥都没有。
她是漏网之鱼、丧家之犬,急惶惶地赶来这莲花山,除了买了一把匕首和几个硬饼子一个盛水的竹筒之外,再无其它东西。
更别提凉席了。
她能在那有限的时间买到这些东西已是不易了,这还得感谢她去的是苏州码头,那里每天都云集着天南地北的商人们,商人外出备物的东西自然也好买一些。
这一天一夜,她都靠一个硬饼子在撑着,若是渴了,便打些山泉水来喝,尚且能撑过去。唯独晚上睡觉真真是折磨人。
她不敢睡在地上,怕有蛇虫鼠蚁。
只能勉强找块还算平整的圆石,缩起手脚,勉强睡了一夜。
这一夜的后果就是睡得她浑身哪儿哪儿都疼,万分怀念崖头村她那张舒适温暖的大床。
一想到今天晚上,她还得在那块大石上对付一宿,顾香凝就浑身都痛。
也不知道她还要在这莲花山上呆上多久?
按山下这个慌乱的场景来看,三天不到,李承熙应该就能抄够军费了。
军费一够,袁天阔应该就要离开了。
而袁天阔离开,李承熙应该也就不会在江南呆多久了。
李承熙离开,李承昂应该也就得走了。
毕竟,太子之位还悬着呢,李承昂如何能甘心?
他们都走了,悬在她头上的剑也就移开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香凝心里盘算着这前前后后,最快可能都得半个月。
也就是说,她至少还得在这莲花山上当上半个月的野人,苦她能受得了,就是她准备的饼子怕是挺不了那么久……
到时候,还得见机行事到山下采买。
心里正想着,耳朵里却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往这边而来,在深夜寂静的山里听起份外让人惊心。
顾香凝吓得身子一抖,整个人都隐在了树后。
她不记得莲花山里有什么大型野兽啊?
会是什么?
是狼吗?
还是老虎?
难道,她今天要命丧兽口?
顾香凝吓得眼泪汪汪,连呼吸都放轻了,似要与树影融为一色。
只要她不发出声音,应该就不会被发现吧?
顾香凝选择的这个栖身之所,是她白天整整逛了一天,才勉强选择好的一处地点。此时,她已经不在莲花峰的主峰,而是,在莲花峰最高的那座山峰里。
她选的地方是山顶一处隐蔽的石壁缝隙处,四周杂草丛生,树木紧密,将这处缝隙处挡得严严实实,别说黑天,就是白天,若不是顾香凝无意间绊了一跤摔了进来,她都不知道这里可以藏身。
所以,当顾香凝听到有异响时,她便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儿,蹲了下去,尽力隐藏自己。
“找到了吗?”
“没有!”
“继续搜索,无论是何人、何等容貌,只要是孤身出现在这莲花山就立刻抓起来……”
……
耳边传来低沉沉的说话声,似是就在她前方不远处。
那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耳熟,顾香凝发誓,她肯定是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正在怀疑间,突然,一道烟花信号拔空而起从莲花山主峰亮了起来,‘砰’地一声在半空中炸响。
“不好!”
“主子有危险!”
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离开的脚步声,只片刻后,便消失了,倒是主峰上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起来,顾香凝隐隐约约听得那是兵刃相击的声音。
顾香凝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她终于想起来为何她会觉得刚才那个声音耳熟了。
那个声音是暗十三。
因为当初她第一次逃跑藏身抱玉巷,就是暗十三把她给捉出来的。所以,她在王府的时候,没少给暗十三白眼。
暗十三唯一有几次与她说话,也都是守在王府书房外与她问安时,不过是短短一句,怪不得她半天才想起来。
暗十三来了?
刚才他说‘主子有危险’?
李承熙有危险?!
顾香凝猛地站起了身,周边的杂草因为她的突然起身,而剧烈的晃动着。
李承熙来找她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有危险?!
是……因为李承昂?!
在江南,李承熙唯一的敌人就是以李承昂为首的那些江南富商们。
李承昂……想要杀了李承熙!?
他疯了吗?!
顾香凝震惊得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可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肯定的说李承昂真的想要杀了李承熙。
李承熙若是死在了江南,那么,这个天下必然就是李承昂的。
李承昂为什么不博一下?!
当初李世民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弘德帝无人可选之下,太子之位就只能是李承昂的了。
只是,李承熙那人一向心思缜密,他怎么会在这么关键时候外出还漏了行踪,被李承昂盯上了?
既然,李承昂一心想要杀了他,那么,必然是拼死一博的。
李承熙……现在很危险吧?
若是不危险,也就不会发信号弹了。
顾香凝担心而又纠结。
她很想去莲花山主峰去看看李承熙怎么样了,可是,她也知道她不能去!她去了帮不上忙不说,弄不好还会给李承熙添乱。
荒山野岭的冒冒失失的撞上去,她都没办法解释她的动机和原因,弄不好会还会丢了小命。
“应该……没事的吧……”
顾香凝无意识地团团乱转。
那可是李承熙,未来要继承大统,登上皇位的人。
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只是,原书中也没有这一段儿,自从她把苏念雪拐跑后,书的后半段儿已经完全崩了。
耳边原本还能隐隐约约传来的打斗之声,现在,已经渐渐微弱,最后,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顾香凝不知道结果为何,又不能出去,真真是煎熬无比。最后,只能魂不守舍的回到山缝中的大石上,坐在那里,苦等天明。
心中提醒着自己不能睡,不能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太累了,还是神经太紧崩了,顾香凝慢慢的竟然迷糊起来。
半睡半醒之间,顾香凝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这股不详的味道,瞬间将顾香凝吓醒了,她猛地从圆石上爬起来,借着不算太明亮的月色警惕地望向四周。
可是,山间的夜色让人很难看清什么,只是,风中的血腥味却越来越重了。
顾香凝下了圆石,嗅着血腥味最重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外走过去,刚走到她之前藏身的那颗松柏之后,猛然从松柏树的侧面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掐住她的喉咙,刺骨的痛,那一刻,顾香凝以为她死定了。
“什么人?!”,声音低沉黯哑,透着摄骨的寒意。
这个声音……?
顾香凝只觉得手脚发寒,一股冷气直蹿头皮,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李承熙!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香凝吓得瑟瑟发抖,眼泪汪汪,声嘶力竭,拼命挣扎道:“放手……”
这个人不会武功……
李承熙感受到手底下这个人身上半点功夫都没有,身上亦没有杀气,借着月色,勉强能看出是个身材微胖的商人模样,声音嘶哑,抖若筛糠。
掌下的肌肤细腻,他不是李承昂派来的杀手!
李承熙黝黑的凤眸震动,手中的力道放轻了一些,仍是紧紧地盯着顾香凝,沉声喝问,一字一顿道:“你、是、何、人?”
顾香凝只觉得自己的腿好疼,身子抖个不停,险些连瞎话都编不圆,“我……我是……是来苏州采买胭脂水粉的伙计……船……开不了了……没……没钱了……本……本来想投宿的……可是……迷路了……”
“迷路……?”
李承熙凤眸幽暗深沉,没有一丝光亮,还要再说什么时,耳朵微动,脸色不由得轻变,“你刚才藏在那儿了?”
他竟然没有发现有人。
若不是她走动的声音惊到了他,他完全没有想到他选择的这个地方竟然还有人。
看到李承熙脸色变了,顾香凝猜测怕是李承昂的杀手在找他,想也没想,便拉着李承熙回了她藏身的山缝之中。
山缝不大,从外面根本看不见,但是,往里走,却越走越宽,可容纳十几人。
月光正从一线天中落下,山缝之中倒是异常明亮。
“你受伤了?!”,顾香凝这时才看清李承熙的背后一片湿濡,血腥气扑鼻,显然是受伤不轻,不由得心中顿急。
“你脱下来,我给你看看。”
顾香凝本能地说道。
李承熙停顿了一下便慢慢地脱了衣衫。
一道狰狞的刀口,从左肩斜砍至腰间,皮肉翻开,肩头那一刀深可见骨,血肉模糊,血流不止。
“伤得这么重?!”,顾香凝倒抽一口冷气。
“你的药呢?”
“没带!”
顾香凝听说李承熙没有带药,连忙在自己的怀里一顿摸索,最后,掏出一物打开,将里面的药粉尽数撒在伤口上,药到血止。
见苏念雪给自己的药有效,顾香凝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却见李承熙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月光下,冷幽幽,却又隐隐压抑着疯狂。
“顾、香、凝!”
顾香凝如被雷击,好半天,才僵硬地挤出笑脸,“您……您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姓许……”,顾香凝正想将许仙的名号给借用一下,却见李承熙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借着月色,一只刺绣精美的紫蟒荷包在她的右手中份外耀眼炫目。
“这只荷包……你要怎么解释?”
……
作者有话要说:香香:我叫许仙!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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